痞官 第65章 夜航青龙港

子时将近，月隐星稀。城东五十里外的青龙码头，废弃多年，早已荒草丛生，残破的栈桥如同巨兽的骸骨，歪歪斜斜地探入漆黑的海面。夜风掠过空旷的滩涂和锈蚀的船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

陆沉舟一行四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码头外围的阴影里。他们皆身着深色便装，陆沉舟和苏婉儿外罩不起眼的灰色斗篷，沐晓月与蓝小蝶则是一身利于行动的夜行衣。

陆沉舟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扫过前方死寂的码头。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木头腐朽的气息，看似空无一人，但他能感觉到，黑暗中隐藏着不止一道审视的目光。沐晓月在他身侧微微点头，示意她也察觉到了至少三处暗哨。

“按计划行事。”陆沉舟低声道，从怀中取出那块北海铁牌，握在手中，率先迈步走向那截最长的、看似随时会坍塌的主栈桥。苏婉儿紧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沐晓月与蓝小蝶则落后数步，一左一右，隐隐形成护卫之势。

就在陆沉舟踏上栈桥吱呀作响的木板的瞬间，侧前方一堆废弃的渔网猛地一动，一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挡在了路中间。那人身高近九尺，肌肉虬结，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悍，手中拎着一把沉重的鱼叉，声音如同破锣：

“站住！干什么的？”

陆沉舟停下脚步，神色不变，只是将手中的铁牌亮了一下，并未言语。

刀疤巨汉眯着眼，凑近了些，仔细打量了一下铁牌上的海浪触手纹路，又狐疑地看了看陆沉舟和他身后的三人，尤其是目光在沐晓月腰间的短刃和蓝小蝶那过于灵动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

“生面孔啊……”巨汉嘟囔了一句，语气依旧不善，“规矩懂不懂？只认牌，不认人！但带了生人，得加钱！”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陆沉舟早有所料，从袖中滑出一小锭足色的雪花银，约莫十两，抛了过去。这是苏婉儿提前准备好的“买路财”。

巨汉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侧身让开道路，用鱼叉指向栈桥尽头那片更深的黑暗：“往前走，到尽头，自有人接引。记住，在里面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惹了不该惹的人，沉海里喂鱼可没人管！”

陆沉舟微微颔首，带着三人继续前行。栈桥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断裂。海风更大了些，带着刺骨的寒意。

走到栈桥尽头，眼前并非空无一物，而是一艘看起来比他们来时乘坐的还要破旧的中型帆船，如同幽灵船般静静地停泊在黑暗中。船上看不到灯火，也听不到人声，只有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干瘦老者，如同雕像般站在船舷边。

老者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四人，最后落在陆沉舟再次亮出的铁牌上。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侧了侧身，露出身后一块架在船舷与栈桥之间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跳板。

陆沉舟毫不犹豫，率先踏上了跳板。跳板微微晃动，下面就是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海水。他稳住身形，几步跨上了甲板。甲板上粗糙潮湿，弥漫着一股鱼腥和汗臭混合的味道。

苏婉儿紧随其后，她虽然臂伤未愈，但步伐稳健，神情平静。沐晓月如同影子般跟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船上每一个可能的阴影。蓝小蝶最后上来，她好奇地东张西望，小鼻子用力嗅了嗅，似乎对这艘船的味道很感兴趣，但被沐晓月一个眼神制止，乖乖闭上了嘴。

待四人上船，那干瘦老者一言不发，收起了跳板。随后，船上终于有了动静，几个同样沉默寡言、穿着水手服的精壮汉子从暗处出现，熟练地升起一面破旧的风帆，操纵着船舵。帆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深的黑暗，离开了青龙码头。

船在夜海中航行，速度不快，方向难辨。船上没有任何灯火，只有桅杆顶端悬挂的一盏昏黄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投射出微弱而诡异的光晕，勉强照亮附近一小片翻滚的海面。

陆沉舟四人被那干瘦老者引到船舱底层一个狭小、潮湿、散发着霉味的隔间里。老者指了指角落堆着的几捆散发着鱼腥味的草席，示意这就是他们的位置，然后便转身离开，锁上了舱门。

隔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船体摇晃带来的吱嘎声和海浪拍打船舷的哗哗声。

“这地方……味道真难闻。”蓝小蝶小声抱怨，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

“噤声。”沐晓月低声道，她的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船上的一切细微声响。

苏婉儿借着从门缝透进的一丝微弱光晕，检查了一下陆沉舟手臂上的纱布，确认没有因刚才的动作而渗血。

陆沉舟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目养神，心中却在飞速盘算。这“海市”的规矩森严，接引方式诡秘，可见其背后的组织者绝非寻常江湖势力。怒涛帮……看来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航行了约莫一个时辰，船身微微一震，似乎靠岸了。舱门被重新打开，那个干瘦老者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样子，示意他们下船。

四人走出船舱，发现船只停靠的地方并非什么繁华港口，而是一个隐藏在陡峭崖壁下的天然洞穴！洞穴入口被巧妙地伪装过，从海上极难发现。洞内灯火通明，与外面的漆黑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踏入洞穴，一股热浪夹杂着各种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香料、皮革、酒气、汗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仿佛将整座山腹掏空形成的空间呈现在眼前。

这就是“海市”！

空间内人头攒动，喧嚣鼎沸。粗豪的北海渔夫、精明的南方商贾、裹着头巾的西域胡商、甚至还有一些穿着奇异服饰、皮肤黝黑、眼神桀骜的海外番人混杂其中。他们或围在临时搭建的摊位前激烈地讨价还价，或聚在角落里低声密谈，或干脆就在空地上展示着各自的货物——巨大的珍珠、奇异的珊瑚、散发着荧光的深海鱼类、不知名的兽皮、甚至还有锈迹斑斑的刀剑和看起来像是船骸上拆下来的零件。

光线主要来源于悬挂在岩壁上的无数火把和巨大的牛油蜡烛，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光影摇曳，更添几分神秘与混乱。

“跟紧我，不要走散。”陆沉舟低声吩咐，将苏婉儿护在身侧。沐晓月与蓝小蝶立刻一左一右，警惕地注意着周围。

他们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注意。毕竟，四个生面孔，尤其是其中还有两位气质不凡的女子，在这龙蛇混杂之地显得颇为醒目。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带着评估与贪婪。

陆沉舟对此视若无睹，他目光沉稳地扫视着整个“海市”，寻找着可能与“怒涛帮”相关的线索，或者值得接触的目标。他知道，在这里，低调和实力同样重要。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而那块北海铁牌，或许不仅仅是入场的凭证，更可能是一个信号，一个引向更深漩涡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