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连营 第111章 铁骑北上，风啸黑松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山谷营地内的气氛，已紧绷如满弓之弦，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铁锈混合的气息，那是大战将至特有的味道。复仇的火焰在每个人胸中 燃烧，压抑，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能量。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五十一人肃然而立。人数不多，却散发出百战精锐才有的凛冽杀气。他们皆是一身利于夜行与搏杀的深色劲装，外罩简易皮甲，兵刃贴身，马鞍旁挂着弓弩、绳索、以及数日干粮。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决绝，不安地刨动着蹄子，喷出团团白雾。

辛弃疾立于队前，他已换上一身玄色箭袖武服，未着甲胄，以求最大限度的灵活。腰间那柄长剑看似普通，剑柄却被磨得光滑，与他掌心紧密契合。他目光沉静，逐一扫过即将随他赴死的五十名壮士的脸庞。韩常在他左侧，如同一尊煞神，钢刀斜背，眼神凶悍；于洪在他右侧，紧握点钢枪，神色坚毅。刘韬、孙胜等人则留在营地，负责接应与断后，此刻也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支即将深入虎穴的孤军。

沈钧与苏青珞站在稍远处的营房门口。苏青珞身披一件厚实的斗篷，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她望着辛弃疾，没有流泪，没有言语，只是将那无尽的担忧与支持，融入了深深的目光之中。沈钧则面色凝重，手中捏着一只小小的护身符，低声为众人祈福。

辛弃疾收回目光，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弟兄们！此去何为？”

“诛杀叛贼！报仇雪恨！” 五十人齐声低吼，声音压抑却如同闷雷滚过山谷。

“前方何处？”

“黑松岗！敌营腹地！”

“归期何时？”

“取贼首级，即刻便归！”

简单的问答，却道尽了此行的目标、凶险与决绝。没有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只有最直接的使命与最坚定的回应。

辛弃疾重重点头，猛地挥手：“上马！”

“哗啦！” 五十人动作整齐划一，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半月苦训的成效。

辛弃疾最后看了一眼苏青珞和沈钧，微微颔首，随即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激昂的嘶鸣！

“出发！”

一声令下，五十一骑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山谷，一头扎进黎明前浓稠的黑暗之中。马蹄声由密集转为轻缓，最终化为若有若无的轻响，迅速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

刘韬、孙胜等人目送他们离去，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才默默转身，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营地，瞬间变得空荡而寂静，唯有那面“耿”字大旗，依旧在渐起的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为远征的勇士送行。

北上的路途，险阻重重。辛弃疾率领这五十轻骑，专拣人迹罕至的小路、山林穿行，昼伏夜出，避开所有城镇与官道哨卡。他们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南宋与金国交错的边境地带。

沿途，并非一帆风顺。一次在穿越一片丘陵时，与一小队金国巡骑不期而遇。对方见到这伙装备混杂却杀气腾腾的骑兵，立刻警觉地吹响了号角。

“不能放走一个！”辛弃疾眼神一冷，毫不犹豫地下令。

根本无需他多言，韩常已如同猛虎出柙，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于洪紧随其后，点钢枪如毒龙出洞！五十名精心挑选的敢死之士，更是如同饿狼扑食，刀光闪烁，弩箭破空！

战斗在瞬间爆发，又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那队金兵巡骑甚至没来得及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便被砍瓜切菜般屠戮殆尽，无一漏网。

“清理痕迹！快！”辛弃疾冷静下令，目光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没有丝毫怜悯。战争便是如此残酷，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和同伴的残忍。

众人迅速将尸体拖入灌木丛掩埋，清理掉明显的血迹和马蹄印，随即再次上马，如同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般，继续悄无声息地赶路。

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疾驰，他们终于抵达了预定的汇合地点——距离黑松岗约三十里外的一处废弃村落。早已在此接应的张莽带着几名风尘仆仆的义军弟兄迎了上来。

“辛先生！韩大哥！于洪兄弟！”张莽见到众人，激动不已，尤其是看到辛弃疾，更是眼眶发红，“你们可算来了！”

“张莽兄弟，辛苦！”辛弃疾翻身下马，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情况如何？”

张莽立刻收敛情绪，快速禀报：“打探清楚了！张安国那狗贼，明日午时，会在一队约两百人的金兵护卫下，前往黑松岗哨卡巡视，这是他从投靠金人后养成的习惯，每隔五六日一次，以示权威，也为了震慑周边可能存在的义军。黑松岗地形险要，只有一条主路穿过岗下的松林，两侧是陡坡，利于设伏！”

“好！”辛弃疾眼中精光一闪，与韩常、于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情报吻合，时机已到！

众人牵马进入废弃的村落，寻了处尚能遮风避雨的破屋稍作休整。连续数日的奔波和高度紧张，即便都是铁打的汉子，也感到了疲惫。但大仇即将得报的兴奋，支撑着他们的精神。

辛弃疾摊开张莽带来的、更为精细的黑松岗地图，与韩常、于洪、张莽等人进行最后的战术推演。

“明日，我们提前潜入黑松岗松林。”辛弃疾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韩兄，你带二十五人，埋伏于道路左侧陡坡，以弓弩为先，待敌进入伏击圈，先行远程狙杀，制造混乱，并阻断其前军。”

“明白！”韩常重重点头。

“于洪兄弟，你带另外二十五人，埋伏于道路右侧，待韩兄发动后，立刻率部冲下，直插敌军中段，分割其队伍，务必缠住大部分金兵！”

“交给我！”于洪握紧了枪杆。

“而我，”辛弃疾的目光锐利如鹰，“将亲率张莽兄弟和另外三名最擅搏杀的好手，直取张安国所在的核心位置！不管他用多少金兵护卫，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速杀张安国，取其首级！得手之后，以三声短促鹰哨为号，立刻脱离战场，向东南方向预定地点撤离，不得恋战！”

“是！”众人凛然遵命。

计划简单，粗暴，却目标明确，将“斩首”的意图发挥到极致。利用地形，以五十人硬撼两百余金兵，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但执行计划的，是五十名抱着必死决心、经过严格筛选和训练的复仇之师！

是夜，月黑风高。废弃村落中，无人能够安睡。众人默默地检查着装备，擦拭着兵刃，将弓弦调整到最佳状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辛弃疾独自一人，坐在破败的院墙下，仰望北方漆黑的夜空。怀中，鬼谷铁牌传来稳定而温热的气息，仿佛在安抚他激荡的心潮。识海中，那颗代表复仇的血色星辰，光芒炽盛。

“耿京大哥……”他在心中默念，“明日，便是叛徒授首之时！您在天之灵，请助我一臂之力！”

他想起了与耿京并肩作战的岁月，想起了他那豪迈的笑声，想起了他临终前那不甘与期盼的眼神……无尽的悲痛与仇恨，再次化为熊熊烈火。

“幼安。”韩常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递过一个水囊，“喝口酒，暖暖身子，定定神。”

辛弃疾接过，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也让他更加清醒。

“韩兄，怕吗？”辛弃疾忽然问道。

韩常愣了一下，随即咧嘴，露出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狰狞的笑容：“怕？老子从跟着你杀金狗那天起，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更何况是去宰张安国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俺只觉得……兴奋！恨不得天现在就亮！”

辛弃疾看着这位生死与共的兄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拍了拍韩常的肩膀：“好兄弟！此战之后，无论生死，你我之名，必当无愧于耿京大哥，无愧于这华夏山河！”

“对！无愧于心！”韩常重重一拳捶在自己胸口。

翌日，天色未明，五十一人便已悄然出发，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群狼，向着最终的目的地——黑松岗，无声无息地掩杀而去。

风，自北而来，呼啸着穿过黑松林，卷起枯枝败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腥厮杀，奏响序曲。

厉兵秣马多日，复仇之刃，终将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