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连营 第78章 古刹密会，暗夜惊心

京口城的秋夜，寒意浸骨。北固山轮廓在稀薄的月光下显得愈发沉郁，山脚下的甘露寺蛰伏在黑暗中，唯有几盏长明灯在殿宇深处摇曳，如同窥视人间的鬼眼。

寺外山林中，辛弃疾、韩常与沈钧及其三名最精干的心腹亲兵，如同磐石般静伏于灌木丛后。夜露打湿了衣襟，寒意顺着布料渗入，但无人稍动。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寺院侧门——那扇平日里仅供僧侣杂役出入的小门。

根据韩常连日盯梢，与广通漕帮帮主赵梴在“清雅阁”密会的那个神秘轿中人，今夜极有可能再次潜入甘露寺。

“确定是这里？”沈钧压低声音，再次确认。他换上了一身利于夜行的深色劲装，腰间挎着军刀，目光如鹰隼。

“错不了。”韩常声音笃定，“那顶青呢小轿最后消失的方向就是北固山，弟兄们摸查过，只有这甘露寺的侧门最近几日有生人频繁夜间出入的痕迹。”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寺内晚间巡逻的武僧，路线和频率都变了，避开了藏经阁附近区域，像是……在给某些人腾地方。”

辛弃疾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他内息运转，驱散着些许寒意，左肩旧伤在阴冷天气里隐隐酸胀。怀中的鬼谷铁牌散发着恒定而温和的热流，不仅滋养着他的经脉，更将他的灵觉提升到一种玄妙的状态。他不需要完全依赖眼睛，便能隐约“感觉”到寺院内气息的流动——那些属于普通僧侣的平和气息，以及几股凝聚在藏经阁方向的、带着冰冷与混乱意味的“气”。其中一股，尤为阴寒锐利，与那日交手墨傀的感觉相似，却又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子时过半，山风渐起，吹得林叶沙沙作响。

突然，侧门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吱呀”声。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隙，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出，迅速融入墙根的阴影里，警惕地四下张望。

来了！

伏着的几人瞬间屏住呼吸。

那黑影确认周围无异状后，朝着藏经阁方向打了个手势。很快，侧门再次打开，两道人影先后走出。前面一人身形微胖，穿着绸缎便服，动作间带着商贾的圆滑，正是广通漕帮帮主赵梴。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不时回头张望。

后面一人则披着一件带兜帽的黑色斗篷，将全身罩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只能从其略显清瘦的轮廓和步履姿态判断，年纪似乎不小，步伐沉稳，透着一股久居人上的气质。想必就是那轿中之人！

“是他！”韩常用气声确认。

只见那黑袍人对赵梴低声吩咐了几句，赵梴连连点头，态度恭敬中带着畏惧。随后，黑袍人不再理会赵梴，径直朝着废弃藏经阁的方向走去，对寺内的路径似乎极为熟悉。赵梴则留在原地，搓着手，焦躁地踱步。

“跟上那个穿斗篷的！”沈钧当机立断，对辛弃疾和韩常低语，“我去堵赵梴！你们小心，若有变故，以哨音为号！”

辛弃疾与韩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两人如同捕猎的豹子，借着树木与建筑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尾随那黑袍人而去。

黑袍人对身后的跟踪似乎毫无察觉，步履从容，径直来到了那日辛弃疾闯入的废弃藏经阁外。他并未进入，而是绕到阁楼后方一处坍塌了近半的矮墙前。只见他在残垣断壁上某处按了几下，地面竟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洞口内隐隐有灯光透出。

密道！

辛弃疾心中凛然。这甘露寺果然别有洞天！

黑袍人毫不犹豫，俯身便钻入了密道，地面随即缓缓合拢。

“怎么办？”韩常看向辛弃疾，有些焦急。密道情况不明，贸然进入风险极大。

辛弃疾目光锐利，脑中飞速权衡。这黑袍人身份神秘，与漕帮、军械走私乃至墨傀都有关联，很可能掌握着核心机密，绝不能让其走脱！

“跟进去！”辛弃疾沉声道，“但需万分小心！”

两人迅速来到那矮墙前，依着记忆在黑袍人按过的地方摸索。触手处是冰凉的砖石，似乎并无异常。辛弃疾凝神感应，鬼谷铁牌传来微弱的指向性温热。他循着感觉，将内力缓缓灌注于指尖，按向其中一块看似普通的青砖。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机括响动，那块青砖微微内陷。随即，地面再次滑开，露出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味和一丝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两人不再迟疑，一前一后，迅速潜入密道。身后入口悄然关闭，将外界彻底隔绝。

密道内狭窄而陡峭，石阶上布满青苔，湿滑难行。两侧是粗糙的岩石壁，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嵌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勉强照亮前路。空气中弥漫着那股奇特的檀香，似乎是为了掩盖什么。

向下行约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颇为宽敞的地下石室。石室中央点着数盏牛油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只见那黑袍人正背对着入口，站在石室中央，他的面前，赫然摆放着两具墨傀！与之前遭遇的墨傀不同，这两具似乎尚未完全“激活”，眼神空洞，僵立不动，如同精致的傀儡。

除了墨傀，石室内还堆放着一些箱笼，其中一口箱子打开着，里面竟是码放整齐的、闪着寒光的军械部件——正是床子弩的构件！

“果然都在这里！”韩常低吼一声，眼中怒火燃烧。

辛弃疾却猛地拉住想要冲出去的韩常，低喝道：“不对！看那边！”

只见石室角落的阴影里，还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僧袍，身形干瘦，面容枯槁，闭目盘坐，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佛珠，正是甘露寺的主持，慧明禅师！

而那名黑袍人，此时缓缓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清癯而阴鸷的面容，约莫五十余岁，三缕长须，眼神锐利如鹰。

“王……王继先？！”韩常失声惊呼，虽然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辛弃疾瞳孔骤缩，心中亦是掀起惊涛骇浪！王继先？！那个曾在临安御前，与范如山一同被指控勾结墨医投毒，最终“伏法”的太医院使？！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与墨傀、军械走私牵扯在一起？难道当初他的“伏法”竟是金蝉脱壳之计？！

只见王继先对着慧明禅师微微躬身，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倨傲：“禅师，最后的‘点睛’之物已到，这两具‘金刚护法’不日便可大成。北边贵人已催促多次，希望禅师莫要再耽搁了。”

慧明禅师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浑浊却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看了王继先一眼，声音沙哑如同破锣：“王太医，欲速则不达。‘蚀心散’与机体融合，需以佛法缓缓化解其戾气，强行催谷，恐反噬自身，前功尽弃。”

“佛法？”王继先嗤笑一声，带着讥讽，“禅师，你我皆知，驱动这些‘护法’的，从来不是什么佛法，而是墨尊留下的‘神念’与‘蚀心散’之力！北边局势有变，急需得力人手。三日，最多三日，我必须带走它们！”

躲在暗处的辛弃疾与韩常听得心头狂震。墨尊？是指墨问吗？王继先果然与墨问势力勾结极深！而且他们似乎在利用甘露寺的特殊环境，或者慧明禅师掌握的某种方法，来“驯化”或“完善”这些墨傀！

就在这时，王继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阴鸷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直射辛弃疾与韩常藏身的方向！

“什么人？！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