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过泰山西麓一片隐蔽的山谷,呜咽着,仿佛无数英魂在齐声低诉。距离黑松岗那场惊心动魄的斩首之战与老君峪的誓师,已过去月余。新生营如同蛰伏的猎豹,在完颜忒邻暴怒派出的重兵反复清剿下,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化整为零的灵活策略,不仅未被扑灭,反而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将根须更深地扎入了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
山谷深处,依着山势搭建起了一片简陋却井然有序的营寨。木栅、壕沟、暗哨一应俱全,显露出不同于普通流寇的军事素养。中央空地上,那面“耿”字大旗依旧高高飘扬,旗面虽多了几处破损,却更显沧桑与不屈。
时值黄昏,营中燃起缕缕炊烟,与暮霭交融。大部分将士结束了一日的操练或潜伏任务,正围着篝火进食休息,低声交谈着,眼神中少了最初的悲愤与迷茫,多了几分历经战火后的沉稳与坚毅。
辛弃疾站在自己那间充当指挥所的简陋木屋前,正与韩常、于洪、刘韬几人交谈。他身上的玄色武服换成了更利于山林活动的灰布劲装,肋下的伤口在苏青珞和沈钧的精心照料下已基本愈合,只留下了一道深色的疤痕。连日来的运筹帷幄与不曾间断的内功调息,让他原本因重伤和奔波而损耗的元气恢复了大半,眼神愈发深邃,气息也更为沉凝。
“韩兄,锐士营近日袭扰金兵粮道的战果如何?”辛弃疾看向韩常。如今的韩常,已被正式任命为锐士营统领,专司突袭、破袭等险要任务。
韩常咧开嘴,露出白牙,带着几分嗜血的兴奋:“痛快!依着刘队正谋划的路线,俺带兄弟们又端掉了金狗两处小哨卡,截了一批粮草,宰了十几个押运的金兵,还有个不开眼的谋克(金军百夫长)!完颜忒邻那老小子,现在怕是气得跳脚,又抓不着咱们的影儿!”
于洪补充道,眉头微蹙,显露出一丝忧虑:“分散潜伏的弟兄们也传回消息,各地零散的抗金力量听闻我们斩杀张安国、重整‘新生营’旗号后,士气大振,已有几股小队伍主动前来投奔,虽人数不多,但都是血性汉子。只是……粮草和兵甲,尤其过冬的棉衣和药材,依旧捉襟见肘。缴获的这点,远远不够。”
刘韬接口,语气冷静:“金兵吃了亏,近期巡逻盘查明显加强,尤其对通往南方的要道封锁甚严。我们派往江南筹措物资的弟兄,有两批未能按时返回,恐怕……凶多吉少。史浩那边,看来是铁了心要断了我们的外援。”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新生营如同岩石下的嫩芽,虽有破土而出的顽强,却也时刻面临着风雨摧折的危险。北地的寒冬即将来临,若无足够的御寒物资和药品,非战斗减员将成为一个严峻的问题。
辛弃疾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粮草兵甲之事,我已知会沈兄,请他再设法通过江南的商路旧友,冒险转运一些。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且风险极大,我们不能完全依赖外援。于洪兄弟,你负责的屯垦和山中猎户的联络之事,需加紧进行,山间能开垦的土地,不要放过,尽量储存过冬食物。韩兄,日后袭扰之时,尽量以夺取物资为首要目标,尤其是药材和布匹。”
“明白!”于洪和韩常齐声应道。
“至于金兵的封锁和史浩的阻挠……”辛弃疾走到一旁简陋的沙盘前(这是根据众人记忆和刘韬、孙胜的侦察共同堆砌的),“他们严查南方,我们便暂不南下。目光,应放得更远些,不能困守一隅。”
他的手指点在沙盘上代表更北方、金人统治相对薄弱的一些区域,以及山东沿海地带:“这些地方,豪强林立,有的迫于金人淫威而臣服,有的则阳奉阴违。沿海或有私港,可与海外商贩做些交易。或许,可以设法接触,即便不能引为奥援,也能互通声息,获取一些我们需要的信息和物资。”
众人闻言,眼睛都是一亮。这思路,跳出了原先局限于山东一隅以及与江南联系的圈子,更具战略眼光和灵活性。
“先生高见!”刘韬赞叹道,“此事可交由擅长交际、熟悉本地情形的弟兄去办。张莽兄弟对此道颇为熟悉,可担此任。”
“好!便由张莽负责此事,挑选精干人手,谨慎行事。”辛弃疾拍板决定。
计议已定,韩常、于洪等人各自领命而去,分头忙碌。
辛弃疾回到木屋,苏青珞正就着油灯的微光,仔细缝补着他一件磨损的衣袍。她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脸颊恢复了红润,只是身形依旧有些单薄。见辛弃疾进来,她抬起头,温柔一笑:“商议完了?灶上还温着粥,我去给你盛一碗。”
“不急。”辛弃疾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看着她专注缝补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难得的宁静与愧疚,“青珞,跟着我在这荒山野岭,担惊受怕,餐风露宿……苦了你了。”
苏青珞停下针线,抬眼看他,眸光清澈而坚定:“幼安,你说过的,你在处,便是我的山河。比起在临安那座华美牢笼中,日夜担忧你的安危,看着你被奸臣构陷,我宁愿在这里,看着你为心中的信念而战,看着这些热血弟兄们同生共死,哪怕粗茶淡饭,心里也是安稳的、踏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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