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尽时,“清风里”的巷口已换了模样。戏台前的竹架被阳光镀上一层暖金,蓝布故事牌下缀着的彩绳随风轻摆,陈老匠写的竹编口诀贴在图谱旁,墨迹透着墨香,与竹篾的清苦、干桂花的甜香缠在一起,在巷子里悠悠飘荡。苏一将李奶奶的蓝布帕子又理了理,帕上的戏台与眼前实景重叠,恍惚间竟像是太奶奶站在戏台边,正低头捻着针线。
“苏老师,你看!巷口来了好多人!”乐乐突然拽着苏一的衣角蹦起来,小手指向巷口。苏一抬头望去,只见三三两两的人影顺着青砖路走来,有背着帆布包的年轻人,举着手机对着老桂树拍照;有牵着孩子的妇人,指着竹架上的鸟笼轻声讲解;还有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慢悠悠地走着,目光在“莲开并蒂”食盒上久久停留。
周明远快步迎了上去,手里捧着叠好的棉纸,笑着给来人介绍:“欢迎来‘清风里’竹编展,这些都是咱们巷里老手艺人和孩子们的作品,您慢慢看,有想听的故事,随时问。”他话音刚落,就有个戴眼镜的姑娘指着墙上的图谱问:“请问这‘双叠篾’的编法,现在还有人会吗?我奶奶以前就会编这个,可惜我没学过。”
周明远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陈老匠的声音:“姑娘,这手艺还在呢!”陈老匠手里拿着刮篾刀,正坐在小马扎上给几个孩子演示刮竹丝,“你看,刮篾要先选竹,得是城郊三年生的毛竹,韧性最好;再用这刀顺着竹纹刮,力道要匀,才能出这么细的篾丝。”他说着,手腕轻轻一翻,一片薄如蝉翼的竹丝落在蓝布上,引得周围人发出轻声赞叹。
那姑娘凑过去,眼睛亮晶晶的:“老师傅,我能试试吗?”陈老匠笑着把备用的竹篾递过去:“慢点来,别着急,竹篾跟人熟,你越稳,它越听话。”姑娘小心翼翼地握着刮篾刀,陈老匠在一旁耐心指点,手指轻轻扶着她的手腕调整角度,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倒像是一幅新旧手艺传承的剪影。
苏一看着这一幕,心里暖融融的,转身时正好撞见父亲和老王叔在给人讲鸟笼的故事。“这鸟笼可有年头了,”老王叔摩挲着笼门上的“风”字,“原先笼脚松了,我琢磨着展会要用,连夜拆了重编,这篾丝都是我一根根挑的,比当年给我家老婆子编嫁妆篮时还用心。”围着的人里有人问:“这‘风’字有什么讲究吗?”
父亲笑了笑,接过话头:“这是当年‘清风里’的老规矩,手艺人做活,总要留个念想。这鸟笼原是苏一太爷爷的老友订的,那位老友爱养鸟,又偏爱清风,就刻了这个‘风’字。后来老友走了,鸟笼就留在了巷里,成了念想。”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莲开并蒂”食盒,“那食盒更是宝贝,是苏一太爷爷给太奶奶编的,当年太奶奶每天提着它,给在竹坊干活的太爷爷送午饭,里面装的不只是饭,还有日子里的温乎气。”
人群里有人举起手机录像,轻声说:“原来老物件里藏着这么多故事,比博物馆里的展品更有温度。”苏一听见这话,忽然想起清单上“留住清风里的温度”那行字,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竹编钥匙扣,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像是太爷爷的手轻轻覆在上面。
“苏老师!苏老师!”乐乐又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新编的小竹篮,“刚才有个阿姨问我这篮子卖不卖,我说这是展品,不过要是她想学,我可以教她!”苏一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乐乐真厉害,都能当小老师了。”正说着,就看见刘大姐朝她招手,手里拿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刚装的干桂花。
“好多人问这桂花是哪儿来的,我说这是咱们巷里老桂树落的,他们都想带点回去当纪念。”刘大姐把罐子递给苏一,“我想着,不如找几个小竹罐,装些干桂花当伴手礼,既应景,也让他们记住‘清风里’的香味。”苏一点点头:“这主意好,我去竹坊拿几个小竹罐来。”
她转身往竹坊走,路过巷尾时,看见李奶奶正坐在小马扎上,给几个老太太看她绣的蓝布帕子。“这帕子是我年轻时学的,师傅就是苏一的太奶奶,”李奶奶的声音带着笑意,“当年太奶奶说,蓝布要配竹编,才像‘清风里’的样子,你看这帕上的戏台,当年我绣了半个月,太奶奶在旁边守着,一针一线教我修针脚。”
苏一放慢脚步,听着李奶奶的话,忽然想起小时候太奶奶坐在竹编坊里,手里拿着蓝布缝衬里的样子。那时太奶奶的眼睛已经有些花了,却还是一针一线缝得仔细,说“针线要是松了,衬里就不结实,竹编物件也撑不起样子”。现在想来,太奶奶缝的哪里是衬里,是怕这手艺的根,在时光里松了线。
到了竹坊,苏一刚打开阁楼上的箱子拿竹罐,就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她探出头看,是周明远跟着两个穿工装的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测量仪。“这两位是装修队的师傅,我带他们来看看空屋,先量个尺寸,好确定工坊的布局。”周明远抬头看见她,笑着挥了挥手,“你拿竹罐呢?刘大姐说要装桂花当伴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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