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魁 第114章 决断

老默那句“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到时候我们还在不在，都是两说！”如同最后一块投入天平的砝码，带着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现实重量，轰然坠下。与此同时，远处“兽笼”方向传来的、那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血狱的狂热喧嚣，一浪高过一浪，疯狂撕扯着这地底空间的死寂，也撕扯着林清源心中最后一丝犹豫的薄纱。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八个字不再是老默口中的蛊惑，而是化作了背景那震耳欲聋的声浪，化作了通道内近乎真空的守卫空缺，化作了林清源胸腔里那颗因极度紧张和渴望而疯狂擂动的心脏！

王胖子那双小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死死盯着林清源，被“镇山锁”压制的庞大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清源！干吧！不能再等了！胖爷我宁愿冲出去被打死，也不想烂死在这粪坑里！”

就连角落那个一直死寂的黑色布袋，似乎也被这外界前所未有的巨大动静和牢房内陡然升腾的决绝气氛所影响，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灵魂也被这命运的岔路口所惊醒。

林清源猛地闭上双眼，又骤然睁开。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了云芷沉静而疲惫的面容，闪过了清平茶馆那微弱却温暖的灯火，闪过了王胖子浑身是血却强挤出的笑容，闪过了苏小婉那充满恐惧的呜咽……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凝聚成眼前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老默描述的、那扇锈迹斑斑的生铁格栅！

赌了！

与其在这绝望的深渊里被慢慢磨灭一切，不如倾尽全力，搏那一线生机！为了自己，为了胖子，为了小婉，也为了……那或许还在某处挣扎的云芷大姐头！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如同冰冷的铁流，瞬间灌注了林清源的四肢百骸。他感觉一直禁锢着自己的、名为“恐惧”和“犹豫”的无形枷锁，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挣断！

他不再去看王胖子，而是猛地转向隔壁的墙壁，用从未有过的、清晰而坚定的力度，敲击了三下！

“咚！咚！咚！”

这不再是试探，而是宣告！

隔壁的老默显然一直在屏息等待，这三声敲击如同发令的枪响，他立刻回应了同样的三声，那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如释重负和破釜沉舟的激动：“好！小子！就知道你没那么怂！”

“计划！”林清源的声音低沉、急促，却异常稳定，如同绷紧的弓弦，“我们需要更具体的计划！现在！立刻！”

时间紧迫，容不得丝毫浪费。远处的角斗喧嚣如同计时的沙漏，每一秒都在流逝。

老默显然也早有腹稿，语速极快地开始交代：“听着！机会就在‘血狩竞演’最**的时候！当最激烈的厮杀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完全吸引！那就是我们动手的信号！”

“第一步，你们必须先离开牢房！”老默的话让林清源心中一凛。确实，他们连这丁字三号牢笼都出不去，何谈引开守卫？

“我会用我藏了很久的一点小‘手段’，制造一点动静，吸引通道里可能残留的巡逻守卫的注意。但这撑不了多久，而且可能会引起警觉。”老默的声音带着一丝狠厉，“所以，你们动作一定要快！听到我这边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后，你们必须立刻想办法出来！大块头，你那身板，撞门有没有问题？”

王胖子闻言，眼中凶光一闪，低吼道：“妈的！只要这鬼锁链松一点，胖爷我拆了这破门！”

林清源却立刻按住激动的王胖子，沉声道：“不能硬撞！动静太大，而且不确定牢门结构。我有办法。”他之前利用热感应观察牢门结构时，就留意过门锁的大致构造，虽然被禁锢了力量，但一些巧劲和之前偷偷藏匿的一小截坚硬骨片（来自某次“审讯”后偷偷留下的），或许能派上用场。这细节他没有对老默明说，只是肯定地表示：“开门交给我。胖子，你的任务是，门一开，立刻护住小婉，跟紧我！”

“好！”王胖子重重点头，挣扎着调整姿势，将那副沉重的“镇山锁”调整到相对不影响发力的状态，尽管这让他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

“第二步，”老默继续快速说道，“离开牢房后，不要有任何犹豫，直接往丁字区和戊字区交界的空地冲！我会在同一时间，从隔壁弄出更大的动静，甚至可能……‘放’出几个附近的囚徒！把水搅浑！你们要做的，就是在空地上，制造冲突！见血！越大越好！但记住，目的是吸引岗哨守卫的注意力，不是真拼命！一旦看到守卫从岗哨方向过来，立刻撤退！”

“撤退路线？”林清源立刻追问。

“沿着备用通道，直接往最里面冲！我会在你们制造混乱的时候，先一步溜过去尝试打开格栅！记住，左边尽头，杂物后面！无论我是否打开，你们必须在守卫反应过来、包围形成之前，冲到那里！如果我没打开，我们就一起死在那里！如果我打开了……”老默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你们就直接跳下去！别管我！我会尽力跟上！”

跳下去！进入那条充满未知的、散发着硫磺味和腥气的废弃通道！

林清源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明白！”

“最后，信号。”林清源补充道，越是危急，越需要清晰的指令，“我们以你制造的第一次巨大撞击声为‘开始’信号。以远处角斗场传来的、一次特别巨大的、仿佛决赛分出胜负时的集体狂吼，为‘必须立刻撤退，不顾一切冲向通道’的最终信号！如何？”

老默沉默了一瞬，似乎在分辨远处的声音，随即肯定道：“可以！那种集体狂吼很好辨认！就这么定了！”

简单的计划，粗陋的配合，却凝聚着四个绝望灵魂对自由的全部渴望。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巨大的风险，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万劫不复。

“还有什么问题？”老默急促地问。

林清源看了一眼王胖子，王胖子用力摇头，眼中只有豁出去的疯狂。林清源又看了一眼角落的布袋，深吸一口气，对着墙壁，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两个字：

“没有。”

“好！”老默的声音带着颤音，却异常坚定，“那就……等信号！愿煞祖……不，愿他妈的什么玩意都行……保佑我们吧！”

通讯断绝。

牢房内，再次只剩下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以及远处那如同背景音乐般、持续轰鸣的角斗喧嚣。

但这一次，气氛已然完全不同。

绝望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所取代。王胖子开始默默地活动着被禁锢的四肢，尽管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锁链的铿锵声和伤处的剧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在黑暗中，一遍遍模拟着冲出门、护住苏小婉、向前冲锋的动作。

林清源则缓缓挪到牢门边，背靠着冰冷潮湿的门板，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集中到耳朵上，过滤掉远处所有的噪音，只捕捉着隔壁可能传来的任何细微动静，以及通道里的脚步声。同时，他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反复演练着撬锁、冲刺、制造混乱、撤退的每一个步骤。那截藏匿的、边缘锋利的坚硬骨片，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苏小婉所在的布袋，依旧沉默。林清源只能希望，在关键时刻，求生的本能能让她有所反应，或者，至少王胖子能带着她移动。

时间，在极度紧张和压抑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炭火上煎熬。远处的角斗声时而高昂，时而低沉，牵动着他们的心弦。他们在等待，等待那喧嚣达到顶峰，等待老默发出的信号，等待那决定生死的瞬间降临。

黑暗依旧浓稠，恶臭依旧刺鼻。但在这间丁字三号牢房里，一股名为“决断”的力量，已经如同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

要么冲出去，拥抱未知的自由或死亡。

要么，永远沉沦于此。

没有第三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