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海：开拓，旅行，音乐 第80章 夺命算术（19）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猛地缠住了他的思维。

他猛地抬头，看向司机，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不能出去！出去就是死！”

“那怎么办？在这里等死吗？！”扳手吼道，声音带着绝望。

“下去！”李维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我们下去！到下面去！”

“你疯了？！”司机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下面那东西刚动过！谁知道是什么鬼玩意！说不定比委员会还危险！”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有一线生机！”李维语速极快，大脑在恐惧和压力下飞速运转，“委员会的目标是我们，是‘潘多拉’的残留！他们不一定知道这下面的东西！甚至可能……这下面的东西，能干扰他们的探测！刚才那一下波动，探测器几乎没捕捉到！”

他指着脚下：“这是盲点！可能是唯一的盲点！”

洞外的直升机轰鸣声越来越近，旋翼搅动空气的噪音甚至让洞壁的细微尘土都开始簌簌落下。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巨剑，已经开始扫过远处的山脊！

没有时间犹豫了！

司机死死盯着李维，又看看外面隐约可见的光柱，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赌徒的眼神再次出现在他脸上。猎犬赌赢了最后一次，这次呢？

“操！”他猛地一跺脚，“信你最后一次！扳手！炸开它！”

扳手愣了一下，随即立刻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点微型爆破炸药，快速设置在李维刚才感知到岩层最薄弱、距离那“东西”最近的地方。

“设置好了！退后！”

几人迅速退到洞口附近，捂住耳朵。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在洞内响起！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烟尘稍散，手电光柱照过去——地面被炸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更加陈腐、带着浓重金属锈蚀和尘埃味道的空气从下面涌了上来！深不见底！

“走！”司机大吼一声，率先抓着绳索滑了下去！

扳手紧随其后！

李维将绳索飞快地在雅琪腰间打了个结：“别怕！抓紧我！”他抱着雅琪，也跟着滑入黑暗！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洞口的下一秒——

轰隆隆隆！！！

巨大的声响和强烈的震动从头顶传来！整个岩洞剧烈摇晃，更大的碎石开始从顶部坠落！委员会的人显然发现了这个据点，正在进行火力试探或是强行突破！

李维抱着雅琪，在黑暗中急速下滑，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上方爆炸的轰鸣和塌方的巨响越来越近！

突然，他脚下一实，踩到了地面。司机和扳手的手电光在下方晃动。

“快！这边！”司机的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显得模糊不清，他似乎在旁边发现了一条狭窄的金属通道！

四人踉跄着冲进那条通道！身后，他们滑下来的那个洞口在一声更大的坍塌声中，被彻底掩埋！最后的光线消失！

绝对黑暗降临。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还有……从通道更深处传来的、那古老金属结构内部发出的、越来越清晰的、齿轮缓缓转动的……

**咔哒……咔哒……咔哒……**

他们触发了它。

彻底惊醒了这头沉睡在地底不知多少年的巨兽。

而委员会的脚步，就在头顶。

李维靠在冰冷彻骨的金属壁上，缓缓滑坐在地。雅琪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浑身发抖。

黑暗中，他闭上眼，却仿佛能看到两张大网，正从天上和地下，同时向他们收拢。

游戏从未结束。

只是换了一张……更黑暗、更古老的棋盘。

第一局，刚刚开始。

黑暗。不是缺乏光线的黑暗，是连“黑暗”这个概念都被吞噬掉的、绝对的虚无。只有冰冷粗糙的金属壁触感，和那一声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敲在心脏瓣膜上的——

咔哒……咔哒……咔哒……

齿轮的转动声。缓慢，沉重，带着金属疲劳的摩擦音，从脚下深处传来，通过冰冷的壁面直接传导进骨骼，震得人牙关发酸。

头顶，坍塌的闷响和委员会火力的余波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死寂。他们被彻底埋在了下面。

“操……”扳手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大的恐惧，“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司机的手电筒亮了起来，光柱像一柄脆弱的匕首，试图刺破这厚重的黑暗。光线照亮了周围——一条狭窄、布满厚厚灰尘和锈蚀的金属通道，向两端延伸，隐没在视线尽头。空气凝滞，充满了万年尘封的腐朽味道，还有一种……极细微的、几乎嗅不到的、类似臭氧的刺鼻感。

“不像委员会的风格。”司机的声音干涩，手电光扫过墙壁上那些毫无标识、却透着一种冰冷实用美感的铆接结构和毫无意义的几何刻痕，“太老了。老得……不对劲。”

李维靠着墙壁，没有说话。他的手掌依旧按在冰冷的金属壁上。那缓慢的齿轮声，每一次咔哒响起，都像直接敲击在他的神经末梢。但这一次，伴随而来的不再是模糊的感知碎片，而是一种更清晰、却也更令人不安的同步感。

仿佛他大脑里那片新生的、感知物质结构的区域，正在被动地、强制性地与这古老巨兽的“心跳”调整到同一个频率。

他“听”到的，不仅仅是声音。

是压力泵内粘稠液体的迟缓流动。

是能量导管中近乎枯竭的微弱电流。

是某个平衡轴承上积累了不知多少个世纪的应力。

是庞大系统最深处，一个核心指令在无数冗余循环后，终于被触发后的……茫然。

对，茫然。这庞然大物似乎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启动，只是依照某个早已设定好、却早已被遗忘的底层协议，僵硬地、徒劳地，开始运转。

“它……很困惑。”李维忽然开口，声音嘶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什么？”司机和扳手同时看向他。

“这个……东西。”李维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非人的感知，“它醒了，但它不知道要做什么。它的指令系统……好像坏了，或者……不完整。”

就像一台被埋没了千年的电脑，突然通了电，却只能反复执行开机自检，找不到操作系统。

司机和扳手对视一眼，眼神里的惊疑更深了。

“能……控制它吗？”司机问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疯狂的问题。

李维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意念，顺着那同步的“频率”延伸过去。试图去“触摸”那些缓慢转动的齿轮，那些沉寂的能量节点。

反馈回来的，只有巨大的、冰冷的隔阂。他的意识，在这庞然巨物面前，渺小得像一颗试图推动星球的尘埃。而且，这巨物的“材质”和他之前感知的岩石、风雪完全不同，更加致密，更加……非人。

“不行。”他喘息着收回意念，额头渗出冷汗，“差距太大了。就像……蚂蚁想理解汽车发动机。”

希望刚刚燃起一丝火星，就被冰冷的现实吹灭。

就在这时——

嗡——

一阵不同之前的、更高频的振动声，忽然从通道的一端深处传来！伴随着某种能量快速充能的独特嘶嘶声！

“小心！”司机猛地将手电光打向那个方向！

只见通道深处，一个原本毫无异样的壁面突然滑开，露出后面一个复杂的、布满透镜和发射器的球形装置！装置中心，一点刺眼的红光亮起，迅速变得灼目！

“能量武器！”扳手嘶声大吼，猛地将身边的雅琪扑倒在地！

李维也本能地趴下！

咻——！！！

一道炽热的高能粒子束擦着他们的头顶射过，狠狠打在另一侧的金属壁上，熔出一个冒着红光的凹陷，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攻击？！这鬼东西还有自动防御系统？！

“后退！找掩护！”司机一边吼着，一边举枪朝着那个球形装置射击！子弹打在装置外壳上，溅起火花，却根本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那球形装置缓缓转动，红色的光点再次开始凝聚！

第二击即将到来！

“它的目标是我们！”扳手拖着雅琪，狼狈地向后爬，“这玩意儿敌我不分！”

李维趴在地上，心脏狂跳。混乱中，他再次将手掌按在地上。那致命的能量光束，那防御系统的激活……它们也是这庞大系统的一部分！

在极致的恐惧压迫下，他的感知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爆发开来！

他“看”到了！能量从某个深处的衰竭反应堆涌出，通过古老的超导管道输送，注入那个防御装置！他也“看”到了这庞大系统内部那混乱的、断裂的指令流——【非授权生命体征……清除……】——一个简单粗暴到了极点的底层安全协议，因为他们的闯入而被触发！

无法控制整个系统……那能不能……干扰这一条指令的执行？！

就像当时干扰‘守夜人’的感知一样！

没有时间思考！

在那球形装置红光达到顶点的瞬间，李维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力，不是去对抗那能量流，而是将自己那微弱的新生感知，狠狠地“撞”向指令流中关于【目标锁定】的那个微小节点！

像一颗沙子扔进精密的齿轮组！

嗡——！

球形装置猛地一颤！已经凝聚到极致的红光剧烈闪烁了一下，发射轨迹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毫厘之间的偏差！

咻——！！！

第二发光束射出，却擦着李维的头皮，射入了他们身后的通道顶部，熔穿金属，露出后面更复杂的结构层！

打偏了！

“走！这边！”司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指着防御装置攻击的死角方向吼道！

几人连滚爬带爬地冲向那条岔路！身后的球形装置发出故障般的嗡鸣，红光乱闪，似乎暂时陷入了逻辑混乱。

他们冲进岔路，拼命奔跑，直到再也听不到那装置的声响，才瘫倒在地，剧烈喘息。

“刚……刚才怎么回事？”扳手心有余悸，看着李维，“你做的？”

李维脸色苍白，虚脱般地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每一次使用这种能力，都像在透支他的灵魂。

司机用手电照射着这条新的通道。这里似乎是一条维护通道，墙壁上布满了各种颜色早已剥落的粗大管道和阀门，地上散落着一些无法辨认用途的金属零件。

“这东西……到底是谁造的？”司机喃喃自语，手电光落在管道上一个巨大的、非现代任何标准的六边形接口上。

李维顺着光线看去。他的目光，忽然被接口旁边墙壁上的一处痕迹吸引。

那不是刻痕，更像是某种极高温度瞬间灼烧留下的焦黑印记。印记的形状……很奇怪。像半个扭曲的、非对称的徽章，又像某种无法理解的数学符号。

一种难以形容的、源自基因深处的悸动，猛地攥住了他！

这个印记……他“感觉”到……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古老和疏离。

比“摇篮”更古老。

比人类文明更古老。

甚至……比脚下这片大地所记载的任何历史……都要古老。

它不属于这里。

它来自……外面。

李维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缓缓伸向那个焦黑的印记。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

整个通道，不，是整个地下结构，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底翻身！

轰隆隆隆——！！！

巨大的金属扭曲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头顶开始掉落更大的锈蚀碎块和灰尘！远处传来管道爆裂的尖锐嘶鸣！

“又怎么了？！”扳手惊恐地大喊。

“不是委员会！”司机脸色惨白地扶住墙壁，“是这东西自己！它……它要彻底醒了？！还是……要散架了？！”

李维死死盯着那个焦黑的印记，在剧烈的震动中，一个冰冷的、绝望的明悟，如同闪电般劈开他的脑海！

他们唤醒的，根本不是什么避难所。

是一个坟墓。

一个沉寂了无法想象岁月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坠毁于此的坟墓。

而他们，是一群不小心闯入了棺椁，惊扰了死者，并即将被随之而来的、最后的毁灭程序……

……一同陪葬的蠢货。

那缓慢的齿轮声，此刻变得疯狂而急促！

那冰冷的金属壁，正在变得灼热！

毁灭的倒计时，在他们脚下，在这异族的坟墓深处，疯狂敲响！

李维猛地回头，看向来时的那条路，已经被塌方的巨石和扭曲的金属彻底封死。

前方，是更深、更未知、正在加速崩溃的黑暗。

无路可逃。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彻底绝望的笑容。

“看来……”

“第一局……”

“……也是最后一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