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海：开拓，旅行，音乐 第79章 夺命算术（18）

五分钟后，四人再次踏入风雪。雪依旧没过小腿，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寒冷像无数根细针，无孔不入地扎透衣物。李维走在最前面，他没有看任何导航设备，甚至没有刻意辨认方向，只是以一种近乎本能的笃定，拨开挡路的积雪和枯枝，向着东南方向前进。

他的步伐并不快，却异常稳定，仿佛脚下不是危机四伏的雪原，而是自家后院熟悉的小径。偶尔，他会毫无征兆地停下，侧耳倾听——不是用耳朵，更像是在用全身的感官去“读取”周围的环境。

“左边十米，雪下有断崖，绕开。”他声音平静。

“右前方，有片被雪压弯的竹林，从下面钻过去，能避开风口。”

“停。上面有雪崩残留的松动层，等它自己滑下来。”

每一次提示，都在几秒或十几秒后得到印证。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幸运，三次、四次……扳手眼中的怀疑逐渐变成了惊愕，最后沉淀为一种近乎迷信的敬畏。司机则始终沉默着，眼神越来越凝重。

李维自己，则沉浸在这种奇特的、全新的感知维度里。世界在他“眼中”不再是单纯的视觉图像，而是变成了由无数细微的物质属性、能量流动、概率分布构成的、立体的“图谱”。他像是在触摸这个世界的内在骨架，虽然模糊，却真实不虚。

这能力从何而来？是“它”残留的馈赠？是“摇篮”连接后的副作用？还是他自己被一次次撕裂重组后，变异出的新感官？

他不知道。他也不再去想。

他现在只知道，这东西，能用。

一公里的路，在平时或许不算什么，但在深雪和严寒中，走了近一个小时。当李维终于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被厚厚积雪覆盖、看起来毫无异常的陡坡时，扳手和司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里？”扳手用枪管戳了戳面前的雪坡，坚实的雪壳下面似乎是岩石，看不出任何洞口迹象。

李维没有回答。他走上前，伸出手，不是去挖，而是轻轻按在积雪上。闭上眼睛。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走到坡地一侧，开始用手扒开一片堆积的雪。下面的积雪似乎比较松散。扒开大约半米深的雪后，露出了下面纠缠的枯黄灌木和几块看似随意堆叠的岩石。

李维用力推开其中一块较大的岩石——下面，赫然是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有微弱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从里面流出！

“老天……”扳手喃喃道。

司机立刻上前，拿出小手电往里照了照。洞口向下延伸一段后，似乎变得宽敞了些。

“我先进去看看。”扳手自告奋勇，取下身上的累赘，拔出匕首，匍匐着钻了进去。

几分钟后，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回音：“安全！里面不大，但能待！比外面暖和多了！”

司机松了口气，看向李维，眼神极其复杂。

李维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的手还按在洞口的岩石上。

“怎么了？”司机立刻察觉到他神色不对。

“下面……”李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岩石冰冷的表面，“不止一个空间。还有更深的地方……结构很……古老。不像天然形成的。”

他抬起头，望向风雪渐歇的天空，眼神变得幽深。

“而且……这里面有东西。”

李维的话让刚刚松懈下来的气氛瞬间重新绷紧。

“东西？”司机的手立刻按上了腰间的枪，眼神锐利地扫向那个黑黢黢的洞口，“什么东西？活的？”

扳手在洞里的声音也带着紧张：“什么情况？我没看到别的！”

李维的眉头越皱越紧，指尖在冰冷的岩石上缓缓移动，仿佛在阅读某种无形的纹路。那种全新的、对物质结构的细微感知，正将洞口深处的异常反馈回来，模糊，却令人不安。

“不是活物。”他声音低沉，带着不确定，“是……别的东西。金属。很古老。能量反应……极其微弱，但结构很奇怪。不像现代的任何制式。”

他收回手，看着自己沾满泥雪的指尖：“更深的地方，岩层有大规模人工开凿的痕迹，年代非常久远。这个浅洞，可能只是某个更大结构的……一个意外暴露的排气口或者裂缝。”

司机和刚刚爬出来的扳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不定。委员会的秘密基地？还是……别的什么？

“能判断是什么吗？”司机追问。

李维摇头：“太深，太模糊。只知道它在那里，沉睡着。”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它给我的感觉，和‘摇篮’有点像，但更……陈旧。死寂。”

“摇篮”这个词让司机和扳手的脸色都变了变。一个“摇篮”就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

“妈的，刚出虎穴，又摸进狼窝了？”扳咒骂了一句，下意识地离洞口远了些。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裹紧保温毯的雅琪，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和不确定：“我好像……也感觉到一点……”

几人立刻看向她。

雅琪的脸色依旧苍白，她微微蹙着眉，似乎在努力集中精神：“不是很清楚……就是……有点闷……心里发慌……好像下面有什么很大的……空的地方……”

她也感觉到了？是因为她之前也被卷入“潘多拉”相关事件，产生了某种残留感应？还是女性的直觉？

李维看向司机。现在有两个选择：冒险进入这个可能通往未知危险的洞穴，或者继续留在外面承受风雪和即将到来的搜捕。

司机的脸色阴晴不定。外面的风险是实实在在、迫在眉睫的。而洞里的风险，未知，但或许……可以控制？

“进去。”司机最终下了决定，语气斩钉截铁，“扳手，扩大洞口，做好伪装。我们进去躲着。只要不往深处探索，应该问题不大。优先应对眼前的麻烦。”

扳手不再多说，拿出工兵铲，开始小心地扩大洞口，并将挖出的新雪仔细地推到远处，掩盖痕迹。

李维搀扶着雅琪，第一个钻进洞里。洞口向下倾斜几米后，果然变得宽敞起来，形成一个大约十几平米的天然岩洞，空气虽然带着土腥味，却比外面暖和不少，至少没有刺骨的寒风。

扳手和司机也很快钻了进来。司机用手电仔细检查了洞壁和地面，除了些碎石和枯枝，没发现任何异常，更深处则是一片向下倾斜的黑暗，手电光柱照不到底。

“就待在这里。”司机划定了范围，“轮流休息警戒。李维，你感觉到的那个‘东西’，有任何变化立刻说。”

李维点点头，找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坐下，再次将手按在身下的岩石地面上。这一次，他主动地去“感知”那个深处的存在。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那古老的金属结构如同深埋地底的巨兽骸骨，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只有岁月沉淀下的冰冷和沉重。

暂时安全。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加上洞内相对暖和的温度，雅琪很快又昏睡过去。扳手在洞口附近布置了几个简易的预警装置，然后抱着枪，靠着洞壁打盹。司机则强打精神，负责第一轮警戒。

李维却没有睡意。他靠坐在那里，闭上眼睛，不是休息，而是继续尝试熟悉和掌控这种新生的、奇特的感知能力。

他“触摸”洞壁的湿度，“读取”空气的流动，“感受”脚下岩层的厚度和应力……信息细微而庞杂，需要极高的精神集中力去分辨和理解。这能力似乎没有直接战斗力，但在生存和规避危险上，或许有着难以想象的作用。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洞外风雪的声音似乎完全消失了，只有洞内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维的精神力几乎要耗尽，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

一种极其细微的、截然不同的**振动**，顺着与他手掌接触的岩石，传递了上来！

非常非常微弱，频率极低，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但却带着一种……**规律性**。

不是地质活动，不是动物刨挖。

更像是……某种极其缓慢、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机械结构**，被意外地……**激活**了一瞬间？

李维猛地睁开眼，心脏漏跳了一拍！

几乎就在同时！

滴——滴——滴——

扳手设置在洞口的那个能量探测器，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警报声！屏幕上的读数瞬间跳到了一个极低的数值，又迅速回落归零，快得像是个故障！

但扳手和司机几乎在瞬间就惊醒了！他们对这种警报声太熟悉了！

“什么情况？！”扳手压低声音，瞬间举枪对准洞口深处那片黑暗。

司机也猛地站起身，手电光柱立刻扫向深处，脸色无比难看：“能量波动？哪里来的？！”

李维抬起手，指向脚下更深处的黑暗，声音干涩：“下面……那个东西……它刚才……动了一下。”

李维的手指还指着脚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话音在狭小的岩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音，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下面……那个东西……它刚才……动了一下。”

死寂。

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只有洞口那个能量探测器屏幕上，刚刚跳跃后归零的数值，像一个冰冷的嘲笑，烙印在视网膜上。

扳手的枪口微微颤抖，汗珠从额角滑落，混着洞内的潮气，冰凉的。司机的手电光柱死死钉在黑暗深处，仿佛想用目光凿穿岩石，看清下面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

“动了一下？”司机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怎么动？能量波动？还是物理位移？”

李维缓缓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下极其微弱却规律诡异的振动感。他摇了摇头，眼神里是同样的困惑和凝重：“不清楚……非常轻微，更像是一种……内部机构的初始激活。能量反应只有一瞬，很低，但结构特性……很怪。”

不是已知的任何能源模式。那感觉，更像是一块沉寂了万年的冰冷钟表，内部的发条被某种外力无意中拨动了一格，齿轮艰难地、生涩地，试图咬合。

雅琪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惊醒，蜷缩着靠向李维，恐惧地看着大人们。

“是委员会……还是‘守夜人’的残留？”扳手的声音发紧。

“不像。”李维再次否定，“感觉更……古老。和‘摇篮’也不是一个路数。”‘摇篮’的技术虽然超前，但还能看出演进脉络。而下面这个东西，给他的感觉是……断代的，孤立的，像不属于这个纪元的遗留物。

“妈的……”司机咒骂一声，烦躁地搓了把脸，“这鬼地方到底还埋了多少破玩意！”他看了一眼能量探测器，屏幕依旧死寂，“波动消失了？”

李维凝神感知了片刻，点了点头：“嗯。又沉睡了。或者……只是某个周期性的自检？刚才我们的进入，或者外面的风雪震动，意外触发了一下？”

这个猜测稍稍缓解了一点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但疑虑的种子已经种下。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司机做出了决定，语气不容置疑，“不管下面是什么，离它远点。扳手，准备……”

他的话还没说完——

呜——！！！

一阵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洞外极远处传来！声音经过风雪和山体的削弱，依旧清晰地钻入洞中，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金属切割空气的特有频率！

是直升机！而且不止一架！是委员会的大型运输机！搜索网已经撒到这片区域了！

“操！”司机脸色剧变，“这么快？！”

“怎么办？！”扳手瞬间冲到洞口，小心地扒开一点伪装向外望去。虽然风雪小了，但能见度依旧很低，只能听到声音正在迅速逼近！

李维的心脏也猛地揪紧。绝境再次逼来！

回去？外面是天罗地网。留下？脚下是未知的、刚刚显示出活动迹象的古老危险。

进退维谷！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脚下那片黑暗。那个沉寂的、刚刚“动”了一下的古老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