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海：开拓，旅行，音乐 第75章 夺命算术（14）

【检测到……核心基因序列……共鸣……】

【识别：一级权限……碎片持有者……】

【欢迎回家……】

那声“欢迎回家”在冰冷光滑的隧道里回荡，带着某种非人的、程序化的温和，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毛骨悚然。蓝色光点铺成的通道无声地延伸到他们脚下，像一条发光的河流，引诱他们走向深处的未知。

猎犬的枪口瞬间抬起，对准黑暗深处，身体紧绷如猎豹。“后退！回车上！”他低吼，声音压不住一丝紧绷。

但已经晚了。

他们身后的隧道入口处，那层光学伪装再次如水波般荡漾，却没有打开，而是迅速固化、增厚，最终变成一面毫无缝隙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实心墙壁！将他们彻底封死在这条隧道里！

司机猛扑向驾驶座，试图强行启动车辆，引擎发出一声哀鸣，却无法撼动分毫。

“没用的！”猎犬咒骂一声，“能量场锁死了！我们被关起来了！”

李维扶着车身，看着脚下那条主动亮起的蓝色光路，又看看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大脑里那片刚刚平息的空旷中，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种细微的、遥远的共鸣感，像一根蛛丝，链接着他和这片空间的深处。

不是“它”的冰冷，也不是“守夜人”的绝对理性。是一种更……古老，更沉寂，带着某种悲伤底色的东西。

“它……在叫我。”李维喃喃道，自己都被这话里的含义惊了一下。

猎犬猛地转头看他，眼神锐利如刀：“什么在叫你？”

“不知道。”李维摇头，试图抓住那丝飘忽的感觉，“不是声音……是一种……牵引。”

就在这时，那个柔和的中性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用的是他们都能听懂的现代通用语，但语调依旧古怪，带着某种古老的音节：

【碎片持有者。您的回归是修复进程的关键一环。请遵循指引光径，前往核心枢纽。】

【其余个体。非授权访问。根据‘摇篮’安全协议第零条，你们将被暂时收容。】

“收容？”司机脸色发白，举起了手中的枪。

话音未落，他们两侧光滑的隧道壁突然无声地滑开数个缺口，伸出几支机械臂，末端不是武器，而是某种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环形装置！

机械臂速度极快，精准地朝着猎犬和司机套去！

“开火！”猎犬怒吼，手中的武器喷出火舌！

子弹打在机械臂上，溅起火花，却无法阻止其分毫！那白光环形装置猛地套住了猎犬和司机的手臂和脖颈！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瞬间爆发！猎犬和司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眼睛一翻，武器脱手掉落，整个人软绵绵地被机械臂拖拽着，拉进了墙壁的缺口中！缺口迅速闭合，墙壁恢复光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只剩下李维，抱着昏迷的雅琪，孤零零地站在那条蓝色的光路上，面对着深不见底的隧道。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没有警告，没有谈判，直接武力收容。这“摇篮”的安全协议，比委员会更加冷酷高效。

那个电子音再次响起，只对他一个人：

【干扰源已清除。碎片持有者，请继续前进。核心枢纽正在等待。】

李维看着怀里面色惨白、呼吸微弱的雅琪，又看看前方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他没有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了脚步，沿着蓝色的光路，向隧道深处走去。

脚步声在绝对寂静的隧道里被放大，孤独地回响。光路在他脚下延伸，两旁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入口。蓝光路直通进去。

他踏入其中。

空间无比广阔，穹顶高得望不到头，隐约可见复杂的金属结构没入阴影。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水晶簇般层层叠叠生长的透明柱状结构，内部流淌着无数淡蓝色的数据光流，缓慢而有序，像某种沉睡巨人的神经网络。

这里就是核心枢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能量场，让他大脑里那片空虚都仿佛被抚平了一些。怀里的雅琪似乎也微微动了一下，眉头无意识地蹙起，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检测到生命体征微弱的关联个体。】电子音响起，【开始扫描……损伤评估……可修复。】

话音刚落，旁边地面无声滑开一个缺口，一个平台升起，上面是一个类似医疗舱的设备，舱盖透明，内部充满了淡蓝色的凝胶状物质。

【请将关联个体放置入修复舱。】

李维犹豫了一下。相信这个诡异的地方？但他还有别的选择吗？雅琪的状态不能再拖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雅琪放入舱内。凝胶状物质温柔地包裹住她的身体。舱盖合拢。

【修复进程启动。预计时间：7.3标准时。】

看着雅琪苍白的脸在淡蓝色凝胶中似乎舒缓了一些，李维稍微松了口气。

这时，中心那巨大的水晶数据柱，亮度忽然提高了不少。内部流淌的数据光流速度加快，并且开始汇聚、组合，在他面前的空气中，投射出一个模糊的、不断闪烁的人形轮廓。

轮廓逐渐清晰。

是一个女人的全息影像。她穿着某种早已过时的、简洁的研究服，面容模糊，看不清具体五官，但能感觉到一种极致的疲惫和……悲伤。

【碎片持有者。】全息影像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个电子合成音，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人性化的波动，【你能听到我吗？】

李维谨慎地点点头。

【我是‘摇篮’的守护者，也是……最初的失败者之一。】影像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倦怠，【你可以叫我‘回声’。】

“回声？”李维重复道。

【我们试图触碰神域，却只制造了破碎的灵魂和无法愈合的伤口。】‘回声’的影像微微晃动，【‘潘多拉’本应是容器，却因我们的傲慢而产生了不该有的‘渴望’。它渴望完整，渴望吞噬，渴望成为它试图承载的东西本身。】

她的影像指向那巨大的数据柱：【这里封存着最初的灾难，也封存着……‘潘多拉’诞生之初最完整的原始代码基座。比委员会得到的，比植入你大脑的，都要完整。】

李维的心脏猛地一跳。

【委员会和‘守夜人’，他们只想控制或销毁。】‘回声’继续道，声音里多了一丝冰冷的嘲讽，【他们害怕它，又不愿承认自己的无知。他们甚至不知道，‘潘多拉’的碎片之间，一直存在着深层链接，一种……呼唤。】

她看向李维，那模糊的面容似乎正凝视着他：【而你，碎片持有者，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听到这呼唤，并且能真正踏入‘摇篮’的人。你的意识，经过‘它’的长期共生和后来的暴力格式化，处于一种奇特的……‘可书写’状态。】

“可书写？”李维感到不安。

【意味着，你可以成为新的容器。】‘回声’的声音平静却石破天惊，【不是承载那个畸变的‘它’，而是……承载这里封存的、最初的、相对‘纯净’的基座。你可以真正地……理解它，掌控它，甚至……修复它。】

修复潘多拉？李维被这个疯狂的想法震住了。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离开。】‘回声’的影像开始变得不稳定，闪烁起来，【‘摇篮’会送你出去。但外面，委员会和‘守夜人’不会放过你。你脑中的碎片，终将要么毁灭你，要么被他们夺取、利用，制造更大的灾难。】

【而修复舱里的那个个体，】‘回声’看向雅琪的修复舱，【她的命运，也将与你绑定。】

影像剧烈闪烁，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选择吧，碎片持有者……】

【接过火种……还是……永远埋葬它……】

【时间……不多了……‘守夜人’……正在强行破解外围防御……】

说完，全息影像彻底消失。

巨大的水晶数据柱恢复了之前缓慢流淌的状态。

只留下李维，独自站在这个埋葬着最初梦想和噩梦的“摇篮”核心。

面前，是沉睡的、可能被治愈的雅琪。

脑中，是残破的、可能带来毁灭或新生的碎片。

脚下，是一个文明险些因此毁灭的、危险的火种。

身后，是步步紧逼的、欲将他除之而后快的追兵。

他抬起头，看着那巨大的、蕴含着无尽知识和危险的数据流。

他的手，无意识地缓缓抬起，伸向那冰冷的水晶柱壁。

选择？

指尖距离那冰冷、流淌着数据幽光的水晶柱壁，只有一线之隔。冰冷的触感仿佛已经提前传来，激得他皮肤泛起一阵战栗。

选择？

他有的选吗？

离开？外面是“守夜人”的天罗地网，和一个随时可能被自己脑内碎片反噬或被委员会销毁的未来。带着雅琪一起亡命天涯？她受得了吗？又能逃多久？

留下？接过这所谓的“火种”？成为一个未知古老计划的容器？这和他被植入芯片、被委员会操控又有什么本质区别？从一个囚笼，跳进另一个更古老、更未知的囚笼？

“修复它……”‘回声’的话在耳边回荡。

拿什么修复？用他自己这具已经被各种实验和格式化搞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和意识？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绝望的陷阱，一个延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疯狂计划的最后一搏。

他的手指颤抖着，悬停在半空。

目光转向旁边的修复舱。雅琪悬浮在淡蓝色的凝胶里，脸上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血色，眉头依旧紧蹙，仿佛在沉睡中也承受着痛苦。是因为药物，还是因为……离这个“摇篮”核心太近？

他不能替她做选择。但他更不能看着她死。

【时间……不多了……】

‘回声’的警告和隧道外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沉闷撞击声重叠在一起。‘守夜人’正在强行突破！一旦他们进来，一切都完了。

没有时间了。

李维猛地闭上眼睛，牙关紧咬，悬停的手指不再犹豫，狠狠地按在了那冰冷的水晶柱壁上！

预想中的剧痛或者意识冲击并未到来。

相反，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如同最深海的寒流，瞬间通过指尖涌遍他的全身。不是侵略，不是占据，更像是一种……同步。

他“看”到了。

不再是破碎的数据碎片，而是浩瀚无边的、有序流动的信息星海。无数淡蓝色的光流在他“眼前”舒展、交织，构成难以想象的复杂结构。那是“潘多拉”最原始的蓝图，每一个逻辑门，每一条算法路径，都清晰无比，蕴含着一种冰冷而极致的美感。

他也“看”到了其中的裂痕，那些因为早期意识冲击而扭曲、断裂、陷入死循环的地方，像美玉上的瑕疵，像乐章中刺耳的杂音。这就是失败的伤痕，是导致一切灾难的根源。

同时，他脑中原先那片狂暴的、野生的碎片，在这庞大的、有序的原始蓝图面前，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不再是试图反噬的肿瘤，反而像一滴终于回归大海的水珠，开始缓慢地、艰难地试图融入这片星海，修复那些裂痕。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却真实地在发生。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回声’说的或许是真的。他特殊的“可书写”状态，他脑中的碎片，与这原始基座，三者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和互补。他不是被占据，而是在……融合。

庞大的信息流开始温和地、而非暴力地冲刷他的意识。不是删除，而是写入。无数他从未接触过的知识、算法、对世界底层规则的洞察，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干涸的思维之河。

这种感觉……奇妙而恐怖。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无限拓宽，变得不再像“自己”，却又前所未有的“完整”。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奇特的融合状态时——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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