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海：开拓，旅行，音乐 第64章 夺命算术（3）

车载屏幕上，自动跳出了新闻推送的界面。女主播的面容强作镇定，但语速飞快，透着一丝掩不住的慌乱：

“……关于‘命途’App的死亡预测功能，继昨日首例‘预测偏差’事件后，今晚再次出现多起异常报告。大量用户反映其预测日期发生不可控变动，部分变动后的时间点极为临近，已引发社会性恐慌……网络平台出现多起用户公开指控亲友涉嫌‘恶意修改’其死期，部分地区已出现混乱迹象……‘命途’官方尚未给出正式回应……”

画面切到街头采访，一个年轻女人对着镜头崩溃大哭：“我不知道是谁！但我老公他肯定知道！他上周莫名其妙给我买了巨额意外险！肯定是他改的！”另一个男人则眼神躲闪，对着话筒烦躁地挥手：“滚开！我不知道！那破软件肯定是出错了！”

猜忌的毒藤已经勒紧了城市的喉咙。

李维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完了，一切都失控了。陈浩点燃了引线，而现在，整个社会都变成了炸药桶。

他的手机又响了。是一个未知号码，但不再是之前的匿名通道。

他咬着牙接通。

“李总监。”对方的声音经过明显处理，电子合成音冰冷平滑，“看来你收到了我们的‘问候’。张女士我们会暂时替你‘照顾’。现在，我们需要你认真履行你的职责。”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李维嘶声问道。

“时间宝贵，李总监。”合成音无视他的问题，“想要她安然无恙，你需要做两件事。第一，72小时内，找到并交出‘潘多拉之盒’的完整密钥。第二，确保‘命途’服务器保持在线和稳定。”

李维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全部意图。他们不仅要那个能篡改命运的核心算法，还要利用“命途”这个已经建立起来的、拥有亿万用户数据的庞大平台，作为他们施展这种恐怖力量的工具！保持服务器在线，意味着更多的日期可以被修改，更多的猜忌和混乱将被播种！

“你们休想！”

“选择权在你，李总监。倒计时一直在继续。顺便提醒，我们对你身边的一切了如指掌。别做无谓的尝试。”

电话戛然而止。

李维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无人的郊外道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在了路边。他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肩膀因剧烈的情绪而颤抖。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雅琪在他们手上。“命途”成了帮凶。陈浩在暗处玩弄一切。而他，被堵在了一条绝路上。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他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但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取代了之前的恐慌。

他重新拿起手机，不再尝试联系公司或保护人员。他拨通了另一个几乎从未动用过的号码。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对面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等待的沉默。

李维对着话筒，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出了一串复杂的代码和坐标指令。

“启动‘幽灵协议’。”他最后说道，声音冷得像铁，“最高权限。目标：锁定陈浩，以及所有关联异常数据源。不计代价。”

电话那头，沉默持续了两秒，然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确认音，通讯切断。

李维放下手机，重新看向前方黑暗的道路。

游戏规则已经变了。

现在，猎人和猎物的位置，该换一换了。

郊区的黑暗浓得化不开，像沥青裹挟着路旁张牙舞爪的树影，扑打在车窗上。李维的电动车无声滑行，引擎的低鸣是他胸腔里那根越拧越紧的发条唯一的伴奏。

“幽灵协议”。

这个词在他舌尖泛开铁锈和灰烬的味道。那是他早年技术理想主义彻底死亡后，为自己预留的最后一块坟地。一个完全脱离“命途”、甚至脱离他明面上所有数字身份的阴影网络，由几台分布在全球灰色地带的匿名服务器和一套他亲手编写的、具有高度攻击性和隐蔽性的追踪程序构成。它本应永远沉睡，直到他或者他珍视的一切面临彻底毁灭。

现在，棺材板被他亲手掀开了。

指令已发出。那些沉睡的“幽灵”正在醒来，沿着陈浩可能留下的任何一丝数字腐臭，无声地追踪而去。但这需要时间，而他最缺的就是时间。雅琪的倒计时，那个血红色的数字，在他脑海里疯狂闪烁。

他不能干等。陈浩想要“盒子”，想要密钥。那就给他看一点饵。

李维将车停在一个没有任何监控覆盖的荒废岔路口。车内灯熄灭，他拿出那台经过高度改装、无法追踪的平板电脑，屏幕的光映亮他冰冷的脸。他绕开所有常规通道，通过几个加密节点，重新接入了“命途”后台一个极其隐秘的日志子系统——这是他当初留的后门，用于监控系统自身的异常，连苏曼和董事会都不知道。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动，不是修复，不是查杀，而是植入。

一行行极其晦涩、伪装成正常系统维护代码的指令流泻而出。它们的唯一功能是：在所有死亡预测日期被异常修改并试图向外推送的瞬间，打上一个只有他能识别的、无形的“烙印”，并尝试向修改源回传一个极微小的定位信号。

他在织一张看不见的蛛网，期望能黏住那只肆无忌惮的幽灵苍蝇。

这极其危险。一旦被陈浩或其背后的人察觉，无异于直接宣战。但他必须冒这个险。他需要数据，需要线索，需要知道对手到底是如何动作的。

刚刚完成代码植入，平板电脑屏幕一角突然弹出一个猩红色的警报框——来自“幽灵协议”的主动反馈！

反馈源不是陈浩，而是他刚刚布下的蛛网，这么快就触动了？

信息极其简短：

【异常修改尝试：用户Id 73***（权限屏蔽）】

【修改后死期：11小时7分后】

【修改源模糊定位：湾区·旧金山】

【追踪信号发射失败，源点具备高级反制】

旧金山？不是陈浩？又一个修改者？！

李维的心脏骤然缩紧。陈浩不是唯一知道方法的人？还是说……这本身就是陈浩势力的一部分？

还没等他消化这个信息，车载通讯器尖锐地响了起来，是公司内部的加密线路。他深吸一口气，切换回“技术总监”的模式，接通。

“李维！你到底在哪里？！”苏曼的声音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尖利得几乎破音，“失控了！全他妈失控了！又死了两个！社交媒体上全是互相指认！有人开始组织线下报复了！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只想把我推出去顶雷！”

背景音里是各种混乱的呼喊和通讯器的蜂鸣。

“警方呢？监管部门呢？”李维保持声音平稳，尽管手心全是汗。

“来了！全都来了！封锁了数据中心！要求我们立刻强制下线所有预测服务！否则就以危害公共安全罪起诉公司高层！”苏曼的声音带着哭腔，“李维，我们完了……‘命途’完了……”

强制下线？李维脑中瞬间闪过那个合成音的威胁——“确保‘命途’服务器保持在线和稳定”。

如果现在下线，雅琪……

“不能下线！”李维脱口而出，声音陡然严厉。

通讯那头猛地一静，苏曼的抽泣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愕和怀疑：“……你说什么？李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现在这种情况……”

“听着，苏曼，”李维快速打断她，大脑飞速编织着理由，“现在下线等于承认所有指控，恐慌会立刻变成暴乱！我们必须撑住！后台正在全力追踪漏洞源头，已经有进展了，需要时间！我们必须向警方和公众展示我们在解决问题的决心，而不是慌乱地切断服务！”

他几乎能听到苏曼那边因为震惊而加重的呼吸声。

“进展？什么进展？李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的声音变得极其警惕。

“相信我，苏曼！这是唯一能保住公司的方法！稳住他们，给我争取最多24小时！”李维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是一丝疯狂的意味，“否则，大家一起死！”

他不等苏曼回应，猛地切断了通讯。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他知道这番话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苏曼不是傻子。但他只需要争取一点时间，哪怕只有几个小时。

就在通讯切断的下一秒，他口袋里的另一部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匿名信息，也不是“幽灵”的反馈。

是一条来自张雅琪号码的短信。

内容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背景是一个没有任何特征的纯白色房间。张雅琪坐在一张简单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脸色苍白但看起来没有受伤。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正死死地盯着镜头。

她的身前，摆着一个小巧的电子钟。

上面的红色数字显示着：70:22:18。

图片下方，附着一行字：

【她的时间，和你的犹豫，都在同步流逝。旧金山的风景，好看吗？】

李维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四肢冰冷僵硬。

他们知道。他们知道他刚刚布下的蛛网，知道他捕捉到了旧金山的异常信号，甚至以此作为嘲弄和威胁的资本！

他感觉自己就像玻璃箱里的昆虫，每一个挣扎，每一次振翅，都被箱外那双冰冷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但他不能沉下去。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平板电脑上那个来自旧金山的异常信号记录上。模糊定位……高级反制……

这或许是唯一的突破口。陈浩的大本营可能不在那里，但那里有一个正在活动的、具备修改能力的点！

他必须去那里！在“幽灵协议”锁定陈浩之前，在他被彻底困死之前，他必须主动出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

他不再犹豫，猛地一打方向盘，电动车在死寂的荒野路上甩出一个急促的弯，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朝着最近的高速入口狂飙而去。

旧金山。

他要去那个信号消失的地方。

去那个恶魔刚刚露出过一丝衣角的地方。

电动车像一头沉默的黑色猎豹，撕开加州深夜的雾气，沿着101公路狂奔。李维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节奏与他脑海中那个鲜红的倒计时同步。

70:01:33

雅琪苍白的脸，那个纯白的房间，像灼烧后的残像烙在他的视觉神经上。旧金山。那个模糊的信号点，是饵，是嘲弄，也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幽灵协议”在后台无声运行，庞大的数据流冲刷着隐藏的通道，搜寻着陈浩和那个旧金山异常点的每一缕踪迹。但反馈回来的只有加密迷宫和更多的迷雾。对手的反制能力远超预估。

他需要更快的速度，更直接的信息。

车载智能系统突然发出轻微的提示音，中控屏亮起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三角标志——远程电池管理系统警报。

【警告：检测到b-7电芯组异常内阻飙升。建议立即降速，寻找服务站进行诊断。】

李维眉头猛地一拧。这辆车刚经过全面检修，电池系统是最新一代，极少数人才知道其内部监控节点的具体参数。异常内阻飙升？这种精确到特定电芯组的警报，更像是……某种远程注入的故障代码。

他的脚非但没有离开电门，反而猛地踩得更深。速度表指针危险地向右甩去。

几乎在同时，警报内容骤然一变！

【最高优先级覆盖指令激活。接管驱动控制。】

车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制，开始不受控制地下降！方向盘也传来一阵诡异的阻尼感，变得滞重。

李维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对方不仅能渗透“命途”，还能如此精准地攻击他这辆独立网络的座驾！他们想把他困在路上！

他双手死死抓住试图自主回正的方向盘，脚下将电门踩到底，与那股无形的压制力对抗。电动车发出沉闷的轰鸣，车身微微颤抖，像一匹被同时鞭打和勒紧缰绳的烈马，在空旷的公路上划出危险的蛇形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