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梳水院出来,夜已深沉。与云苓那番开诚布公的谈话,虽解开了心结,确立了兄妹名分,让江离心头轻松了不少,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为深沉复杂的情绪。感激、释然、愧疚、以及对这份崭新羁绊的珍视,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绪难平,并无多少睡意。
他信步走在回主院的青石小径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夜风拂过庭院中的花木,带来沙沙的轻响,更衬得四周万籁俱寂。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主院月洞门的刹那——
“嗖——!”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之声,如同针刺般,骤然刺破夜的宁静,传入他敏锐的耳中!
江离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是本能反应,他脚步猛地一顿,身形微侧,目光如电,循声猛地射向主院房屋的飞檐翘角之处!深更半夜,是何人敢擅闯定安王府内院?!是刺客?还是……
然而,预想中的弩箭暗器并未出现。只见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燃烧的火焰,又似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从高高的屋檐上轻飘飘地……旋身落下!姿态曼妙轻盈,落地无声,仿佛只是月下精灵的一次顽皮跳跃。
那抹鲜艳夺目的红,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熟悉!
江离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但眉头却瞬间拧紧,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头痛。能在他这戒备森严的王府内如此来去自如、还偏爱这一身扎眼红衣的,普天之下,除了他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全凭心意的师父杨花,还能有谁?
“师父!”江离看着那道落在院中、正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的红影,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认命般的叹息,“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深更半夜,不走正门,飞檐走壁,吓人一跳很好玩吗?
杨花闻声转过身,斗笠下的面容在月光下看不真切,但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嗓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哟~小启子,回来啦?为师等你半天了!”
随着她走近,借着廊下灯笼的光线,江离才看清,杨花此刻竟是……风尘仆仆!她那身标志性的火红劲装上,沾着些许草屑和尘土,额角鬓边,甚至能看到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泛着莹光,呼吸也比平日略显急促。这副模样,倒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长途奔袭或是激烈打斗?
江离心中疑窦顿生,上前几步,借着灯光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这是……干什么去了?怎地如此模样?” 他这位师父,武功已臻化境,等闲之事绝不可能让她露出这般略显狼狈的姿态。
杨花闻言,非但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而得意地一扬下巴,插着小蛮腰,用那种“快夸我快夸我”的语气,趾高气昂地说道:“哦~你说这个啊?为师我呀,当然是去……替你收拾烂摊子去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绘声绘色地开始描述,语气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不就是那个什么……‘黑风煞’嘛!哎呦喂~这个挨千刀的亡命徒,滑溜得跟泥鳅似的!藏得那叫一个深!可把老娘……啊不,可把为师一顿好找!翻了好几个山头,踹了好几个贼窝,才把这小子从耗子洞里给揪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还比划着手势,仿佛在重现当时的激烈场面:“这小子功夫不咋地,逃命的本事倒是一流!害得为师追了他大半天,差点就跟丢了!不过嘛……”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个“我很聪明快表扬我”的表情,拍了拍胸脯,“这次为师可是吸取教训了!绝对没下死手!就打断了他几条腿……呃,可能是五六条?反正留了他半条命,吊着一口气儿呢!正好让他去顶了杀害官差的那口黑锅,完美!”
她说完,洋洋自得地看着江离,仿佛在等待徒弟的感激和赞美。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江离瞬间阴沉下去、几乎能滴出水的脸色!
江离听着杨花那“轻描淡写”的叙述,尤其是那句“留了半条命”、“顶黑锅”,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死死盯着杨花,胸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起伏,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你……你怎么会知道‘黑风煞’之事?!还有顶罪之说?!”
这件事,是他今日早朝后,在景德殿内与皇兄江楚之两人密谈定下的绝密计划!除了他们兄弟二人,绝无第三人在场!杨花……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江离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带着审视与凛冽的寒意,直刺杨花:“此事乃我与陛下单独所议,绝密中的绝密!师父……你……你当时……也在?!”
难道她……竟然胆大包天到……潜入皇宫大内,偷听皇帝密谈?!
面对江离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和冰冷的质问,杨花非但没有心虚,反而掩嘴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语气更加得意,甚至带着几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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