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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案纪实録 第142章 圆通“大师”

作者:汝南墨尘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30 04:37:30

上世纪 70 年代的中国,还未被后来铺天盖地的工业浪潮席卷。没有林立的烟囱吞吐黑烟,没有川流不息的汽车碾压出漫天尘土,更没有钢筋水泥的丛林遮蔽天际。那时的天,是纯粹得能滴出蓝的透亮,云朵像被水洗过的棉絮,低低地飘在屋顶上空;那时的水,是清可见底的碧绿,河沟里的鱼虾自在游弋,岸边的芦苇荡随风摇曳,沙沙作响;那时的空气,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深吸一口,鼻腔里满是草木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湿润,连呼吸都成了一种享受,让人忍不住想多吸几口,仿佛那空气里真的掺着淡淡的甜味。

武汉,这座依江而建的城市,在那个年代更显温婉。长江的水缓缓流淌,江边的码头停靠着几艘木船,船夫们光着膀子,吆喝着号子,将货物搬上搬下。街道不宽,铺着青石板,偶尔有自行车叮铃铃地驶过,留下一串清脆的声响。就在这样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被悄悄放在了派出所的门口。

那是个春日的清晨,露水还挂在派出所门前的梧桐树叶上,泛着晶莹的光。派出所的木门刚被值班民警推开,就听到一阵微弱的哭声,断断续续,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民警循声走去,只见门口的石阶上,放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婴儿,包裹外侧绣着几朵简单的梅花。解开包裹,里面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脸蛋圆嘟嘟的,身上肉乎乎的,一看就是被精心喂养过的。她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小布鞋,鞋面上缝着小小的虎头图案,针脚细密。许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小姑娘停止了哭泣,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细碎的小白牙,模样讨喜得很。

民警赶紧将孩子抱进所里,生火取暖,又找来干净的米汤喂她。那个年代,日子过得紧巴,不少家庭因为贫困,或是孩子身患重病,无力抚养,便会将孩子送到派出所或福利院门口,盼着孩子能有条活路。这个小姑娘,便是其中之一。民警们商量着,给她取了个临时的名字 “丫头”,随后便联系了当地的儿童福利院,将她送了过去。那时的她,还不到两岁,懵懂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生父母遗弃,更不知道未来的人生,将充满怎样的坎坷。

儿童福利院是这些遗弃孩子的避风港。在这里,孩子们能得到基本的温饱,能有地方安身。按照福利院的规矩,收留的孩子都会统一取姓,方便管理。而姓氏,往往由当时的院长决定,换一任院长,孩子们的姓氏便可能跟着改变。比如前一任院长姓张,那批孩子就都姓张;下一任院长姓李,新入院的孩子便都姓李。上世纪 70 年代,负责福利院的是一位姓邵的院长,他为人和善,看着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心里满是怜悯,便决定让这一批孩子都姓邵。又因为希望这些孩子能像太阳一样,即便身世不幸,也能拥有光明的未来,便给这个白胖的小姑娘取名 “邵向阳”。

福利院的医生很快给邵向阳做了全面体检,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疾病。这让工作人员们都很意外,因为按照往常的经验,被遗弃的孩子大多是身患重病或疑难杂症,父母无力医治才狠心抛弃。可邵向阳这般健康可爱,怎么会被遗弃呢?工作人员们一边嘀咕,一边按照规定张贴了寻人启事,盼着孩子的亲生父母能回心转意,来接她回家。

寻人启事贴出去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始终没有任何人前来联系。福利院的阿姨们看着邵向阳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机灵可爱,心里既心疼又惋惜。“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人要呢?” 每次喂奶、换尿布时,阿姨们都会忍不住念叨,伸手摸摸她软乎乎的脸蛋,眼里满是疼爱。

邵向阳在福利院的日子,简单而平静。身边有许多同龄的孩子,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睡觉。阿姨们虽然忙碌,但对每个孩子都尽心尽力。只是,福利院的孩子太多了,阿姨们分身乏术,很难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一个孩子身上。日子一天天过去,邵向阳渐渐长到了 4 岁,别的孩子都已经能牙牙学语,甚至能说简单的句子了,可她却始终一言不发。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只是说话晚,毕竟每个孩子的发育情况不同,有的孩子三岁就能说会道,有的孩子四五岁才开口也很常见。可随着时间推移,阿姨们发现了不对劲。无论怎么跟邵向阳说话、逗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既不回应,也不抬头看你,仿佛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她偶尔发出的 “咿咿呀呀” 的声响,也只是本能的音节,没有任何意义。

阿姨们赶紧将情况反映给了福利院的医生,医生再次给邵向阳做了详细检查,这才确诊 —— 邵向阳是先天性失聪,她听不到任何声音。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来,这才是她被父母遗弃的真正原因。在那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一个失聪的孩子,对任何家庭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或许她的父母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从那以后,福利院的人再也不叫她 “邵向阳” 了,取而代之的是 “小哑巴”。“你看福利院那个小哑巴,长得多漂亮啊,可惜了。”“是啊,那么机灵的孩子,怎么就听不见、不会说话呢?” 每当有人提起她,语气里都带着惋惜。邵向阳虽然听不到,但她能感受到人们眼神里的同情和遗憾,她渐渐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好动,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别的孩子玩耍。

那个年代,专门接收残疾儿童的学校少之又少,身患残疾的孩子想要上学,难如登天。邵向阳就这样在福利院里待到了 9 岁,才终于迎来了上学的机会。市里开办了第一所特殊教育学校,福利院把她送了过去。在这里,她第一次接触到手语,第一次学会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想法。老师教她看书写字,教她用手势交流,邵向阳学得很认真,她知道,这是她了解世界、融入世界的唯一途径。

每个人的童年记忆都有不同的起点,有人记得三四岁的趣事,有人五六岁的记忆才开始清晰。可邵向阳却始终坚信,她最早的记忆来自一岁多的时候。那个记忆模糊而零碎,却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她记得有一个穿着青色裤子的女人抱着她,女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她们坐了很久的汽车,汽车颠簸得厉害,然后又转了火车,火车的轰鸣声虽然她听不到,却能感受到震动。最后,女人抱着她走了很远的路,把她放在了一个陌生的街口,也就是派出所的门口。女人蹲在她身边,看了她很久,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哭泣。这是邵向阳对 “家人” 仅有的记忆,那个穿着青色裤子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她的母亲,她不知道,但她总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一定是妈妈。

16 岁那年,邵向阳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第一次读到了一本生理卫生书。书里提到了 “遗传” 这个词,说子女的容貌、性格,往往会遗传自父母。那天晚上,等宿舍里的同学都睡着了,邵向阳悄悄跑到厕所,借着微弱的灯光,拿着一面小镜子,仔细打量着自己。她看着镜子里那张清秀的脸,双眼皮,高鼻梁,樱桃小嘴,皮肤白皙,心里默默想着:记忆里的那个女人,会不会也长这个样子?她一定也是个漂亮的女人吧,不然怎么会生下自己这样的女儿。

在别人面前,邵向阳从不提及关于家庭和母亲的任何话题。学校里写命题作文《我的家》,她就写儿童福利院,写照顾她的阿姨,写教她知识的老师;写《我的妈妈》,她就写对她最好的张老师,写张老师如何教她手语,如何在她难过时安慰她。可每当夜深人静,进入梦乡,那个穿着青色裤子的女人就会出现。她总是梦到自己哭着向女人跑去,嘴里喊着 “妈妈”,可无论她怎么喊,女人都只是看着她流泪,嘴里说着什么,她却一点也听不到。每次从这样的梦里醒来,邵向阳的枕头都会被泪水浸湿。

20 岁那年,邵向阳从特殊教育学校毕业,留在了街道办的福利工厂工作,主要是糊火柴盒。工作枯燥乏味,工资也很低,一个月下来,也赚不了几个钱。也就是在这一年,她从一个工友口中得知,世界上有一种叫 “助听器” 的东西,戴在耳朵上,就能帮助聋人听到声音。这个消息像一道光,照亮了邵向阳灰暗的生活。

其实,邵向阳并不是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从小到大,她的耳朵里总会传来一种沉闷而单调的 “轰隆轰隆” 声,就像书上描写的海浪拍岸,又像是飞机飞过的轰鸣。后来她才从医生那里得知,那根本不是海浪声,也不是飞机声,而是她头部血液流动时产生的声音。至于为什么能清晰地听到这种声音,医生也无法给出确切的解释。

邵向阳立刻跑去医院咨询,医生告诉她,以她的情况,佩戴合适的助听器,大概率能听到外界的声音,甚至有可能学会说话。这个消息让邵向阳欣喜若狂,她急切地问医生,配一副助听器需要多少钱。当医生说出 “8000 多块” 这个数字时,邵向阳的心瞬间沉了下去。8000 多块,对于当时一个月只赚几十块钱的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就算她不吃不喝,把所有工资都攒下来,也得十几年才能攒够。

那段时间,邵向阳整日愁眉不展。她太想听到声音了,太想开口说话了,太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看着镜子里自己清秀的容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一样 “资本”—— 美貌。从十几岁开始,就不断有男生向她示好,福利院的阿姨也总说,她是院里最漂亮的姑娘。一个大胆而羞耻的念头在她脑海里萌生:她可以用身体换钱。

这个念头让她纠结了很久。武汉是她长大的地方,这里有她的回忆,有照顾过她的阿姨和老师,她不愿意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做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思来想去,她决定离开武汉,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赚够买助听器的钱,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她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服,揣着自己攒下的几百块钱,买了一张去长沙的船票。长江的水滚滚东流,船在江面上行驶,邵向阳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武汉,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前路等待她的是什么,只知道,她必须赚到那 8000 块钱。

上世纪 90 年代的长沙,已经是一座热闹繁华的城市。卡拉 oK、夜总会遍地开花,可这些地方对听力有要求,邵向阳根本进不去。几经周折,她在一家规模不大的洗浴中心找到了一份工作,成了一名按摩小姐。她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但为了助听器,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洗浴中心的工作环境复杂,来这里的客人鱼龙混杂。邵向阳凭借着出众的容貌,很快成了店里的 “红人”,赚的钱也越来越多。她省吃俭用,把大部分钱都存了起来。仅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她就攒够了买助听器的钱。当她从医生手里接过那副小巧的助听器,小心翼翼地戴在耳朵上,第一次清晰地听到医生说 “你好” 时,她激动得泪流满面。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外界清晰的声音,那声音那么真切,那么动听。

戴上助听器后,邵向阳开始努力学习说话。因为失聪多年,她的发音器官已经有些退化,学习说话的过程异常艰难。她跟着收音机学,跟着电视里的人学,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口型和发音。一开始,她发出的声音沙哑而怪异,连自己都觉得难听,但她没有放弃。功夫不负有心人,短短几年时间,她不仅学会了说话,能够正常与人交流,还学会了好几种方言,与人沟通毫无障碍。

曾经,邵向阳以为,只要赚到钱买了助听器,她就立刻离开洗浴中心,找一份正当的工作,开始新的生活。可真正戴上助听器后,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深陷泥潭,无法自拔。这几年的特殊工作,让她见识了太多人性的丑恶,也让她的心理渐渐扭曲。她习惯了这种来钱快的生活,也对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失去了信心。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干净了,再也配不上正常的生活。

就这样,邵向阳在洗浴中心一直待了下去。到她 25 岁那年,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正是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可长期的熬夜、酗酒,让她的精神越来越萎靡,常常失眠,只能靠喝酒或者吃安眠药才能入睡。她心里的痛苦和孤独,越来越深,却无处倾诉。

就在这一年,邵向阳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客人。那天晚上,和往常一样,客人先让她按摩,按摩结束后,便提出要留宿。邵向阳早已习以为常,按照店里的规矩,用客人的手牌开了房间,带着他走进了客房。

一进房间,邵向阳就熟练地开始脱衣服,又帮客人脱掉了洗浴中心的专用衣裤。客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眼神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平静。让邵向阳感到奇怪的是,客人的身体明明已经有了生理反应,却只是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她,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邵向阳在这行已经干了五年,有着丰富的经验。她以为客人只是害羞,便主动上前,想要完成 “工作”。可她刚动了几下,就被客人轻轻制止了。“不用这样。” 客人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这是邵向阳第一次清晰地听到这样平静的声音。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客人就那样抱着她,躺在床上,一言不发。邵向阳起初有些不安,后来渐渐放松下来,在客人温暖的怀抱里,竟然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全感,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邵向阳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客人正盘腿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探究和怜悯。“你一夜都没睡?” 邵向阳惊讶地问。

“小妹妹,你叫 Amy 是吗?” 客人开口问道。邵向阳在店里用的化名是 Amy,很少有人会这么叫她。

“算是吧,怎么了?” 邵向阳有些疑惑。

“小妹妹,我看到你心中有很多痛苦。” 客人的语气很平静,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邵向阳尘封已久的心扉。

邵向阳心里一紧,强装镇定地说:“人嘛,谁没有痛苦呢?”

“你是一个孤儿,对吗?” 客人的这句话,让邵向阳彻底愣住了。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身世,这个陌生人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邵向阳的声音带着颤抖。

“你很痛苦。” 客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那你知道,生命中的痛苦和快乐,是从哪来的吗?”

邵向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吗?” 她反问。

客人微微一笑,说道:“从根源上来说,痛苦与快乐都来自我们的内心。痛苦和快乐,往往是因为我们所接触的境界引起。当我们遇到顺境,遇到欢喜的境界,就会开心;接触到逆境,不喜欢的境界,就会痛苦。凡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心随境转。如果是一个思想境界很高,内心又很充实的人,外界的环境,就不会对他构成太大的影响。”

邵向阳还没完全清醒,听着客人这番 “神神叨叨” 的话,却莫名觉得很有道理。她凑近了一些,想听客人再说些什么。

客人站起身,开始有条不紊地穿衣服。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邵向阳忍不住问道:“大哥,那如何才能不痛苦呢?”

“痛苦与快乐的发生,虽然与外在环境有关,但从根源上还是我们的心。” 客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解除痛苦最好的方法,是直视我们内心的烦恼根源,然后改变自己。”

“大哥,您可以告诉我尊姓大名吗?” 邵向阳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她不想就这样让这个奇怪的客人离开。

“我叫榴莲味。” 客人留下这三个字,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邵向阳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叫榴莲味的男人,穿着普通,甚至有些寒酸,长得也不算出众,可他身上那种平静的气度,却让她过目难忘。在他身边,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邵向阳以为,这只是生命中的一个小插曲,她和榴莲味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可她没想到,几个月后,她竟然在长沙郊区的一座小寺庙里,再次遇到了他。

那段时间,邵向阳的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常常感到烦躁不安,甚至有了自杀的念头。她听说寺庙里的香火能让人静下心来,便趁着休息时间,来到了这座位于郊区的小寺庙烧香祈福。

寺庙不大,香火也不算旺盛,院子里种着几棵古树,环境清幽。邵向阳烧完香,沿着寺庙旁边的乡间小路散步,想要平复一下心情。走着走着,她看到前面有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正低着头,捡拾路边的枯枝和树杈。

那个僧人的背影有些熟悉,邵向阳忍不住走上前。当僧人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的时候,邵向阳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就是榴莲味!

此时的榴莲味,剃光了头发,脸上没有了上次见面时的沧桑,多了一份出家人的平静。他身上的灰色僧袍洗得有些发白,肩膀上背着一捆捆好的枯枝,手里还拿着几根刚捡的树杈。

“刘先生,你好啊。” 邵向阳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打了招呼。

榴莲味看到她,也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Amy 小姐,你好。”

邵向阳看着他身上的僧袍,满脸疑惑:“你是和尚?那天在洗浴中心……”

榴莲味没有解释,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枯枝放到地上,捆进了背上的柴捆里,然后对邵向阳做了一个 “请” 的手势:“Amy 小姐,有没有时间到庙里喝杯山茶?”

邵向阳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跟着榴莲味走进寺庙,邵向阳看到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和尚,刚做完早课,正在寺庙后面的田地里劳作。寺庙不大,只有几间简陋的禅房,院子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石桌和几张石凳。

榴莲味将柴捆放好,给邵向阳倒了一杯温热的山茶,递到她手里:“尝尝看,这是庙里自己种的茶。”

邵向阳喝了一口,茶水清香醇厚,顺着喉咙滑下,让人心里的烦躁似乎也减轻了一些。“那天在洗浴中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榴莲味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那天,是我自己为自己设下的一个关。我选择了那家店中最漂亮的女人,也就是你。我想,只要能和你平安无事地过了那一夜,我就过了自己这一关。”

“那你过了吗?” 邵向阳问道。

“过了。” 榴莲味点了点头,“从你那里回来之后,我就来到了这里,落发剃度出家了。我现在的法名叫圆通,字横禅。你可以叫我的俗家名字榴莲味,也可以叫我圆通。”

“你出家,你的家人舍得吗?” 邵向阳好奇地问。

提到家人,榴莲味的眼神暗了暗:“我家兄弟七个,父母能把我养活长大,就已经尽了义务了。我初中毕业就开始打工,什么苦都吃过。出家,也算是给家人省下了一大笔盖房、娶媳妇的钱,哪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那你不想他们吗?” 邵向阳追问。

榴莲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问道:“你是不是与家里人有什么不愉快?那天我就发现了,你睡着之后,还在低声说着‘别扔下我’。”

邵向阳的心猛地一揪,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身世,可这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却看穿了她的痛苦。“我是孤儿,” 她哽咽着说道,“他们发现我是个聋子,就把我扔了。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

“阿弥陀佛。” 榴莲味双手合十,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邵向阳打断了。

“千万别跟我说佛法,” 邵向阳用力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疲惫,“我的头已经够疼了。我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用钱换来的。我的钱赚得辛苦,也很宝贵,我可不想浪费。” 说完,她勉强笑了笑,“我只要和你一起坐坐就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你身上有一种力量,可以让我感觉安全和安心。”

说着,邵向阳摘下了耳朵上的助听器,放在了石桌上。没有了外界的声音干扰,她反而觉得更加平静。

从那天起,邵向阳和榴莲味之间,渐渐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邵向阳经常会趁着休息时间,跑到寺庙里来看他,有时两人一起在乡间小路上散步,有时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静静地待着,不说一句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渐渐的,榴莲味也会偶尔下山,去邵向阳租住的小房子里做客。他会给她带一些庙里种的蔬菜,会听她倾诉工作中的烦恼,会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在洗浴中心的时候,榴莲味坚守着自己的底线,没有越雷池一步。可在邵向阳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在一次次的相处中,两人最终还是突破了界限,发生了男女关系。

这种隐秘的关系,一转眼就维持了半年多。邵向阳越来越依赖榴莲味,她不想再回到那个污浊的洗浴中心,不想再过那种身不由己的生活。她想和榴莲味一起,过正常人的日子。

“你干脆别回寺庙了,” 一天晚上,邵向阳依偎在榴莲味的怀里,轻声说道,“找份工作,跟我一起过日子吧。”

榴莲味沉默了,他紧紧抱着邵向阳,心里充满了矛盾。这半年来,他无数次想过,能娶到邵向阳这么漂亮、这么善良的女人做老婆,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可他只是一个出家的和尚,没有一技之长,没有积蓄,怎么安身立命?怎么赚钱养家?他给不了邵向阳幸福的生活。

“再说吧。” 榴莲味含糊地说道。

“为什么?” 邵向阳从他怀里抬起头,眼里满是期待,“你嫌弃我吗?嫌弃我曾经的工作?”

“不是,我不是嫌弃你,” 榴莲味急忙摇头,语气里满是愧疚,“我是嫌弃我自己。我没办法养活你,也没能力成家立业。你长得这么漂亮,离开我,找个条件好的男人嫁了吧,他能给你幸福。”

邵向阳的心凉了半截,她看着榴莲味的眼睛,认真地问道:“那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呢?你也这么想吗?”

榴莲味愣住了,他看着邵向阳,眼神复杂:“我没能力养活孩子,再说,他来的也不是时候。”

说完这句话,榴莲味站起身,拿起自己的衣服,匆匆离开了邵向阳的出租屋。邵向阳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里又气又委屈,她没有起身送他,也没有挽留。

十天之后,邵向阳的气消了,她想念榴莲味,便又跑到了那个小寺庙。可寺庙里的老和尚却面无表情地告诉她:“圆通十天之前就向我辞行了,再也没有回来。他不会回来了,你走吧。”

邵向阳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像疯了一样,把家里翻了个遍,希望能找到榴莲味的踪迹,可什么都没有。三天后,她在门口的鞋柜上,发现了一张纸条,是榴莲味留下的。纸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爱河千尺浪,苦海万重波,唯有回头是岸。”

邵向阳紧紧攥着那张纸条,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蹲在地上,大声地痛哭起来。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榴莲味,也是榴莲味最后一次见到她。她不知道,榴莲味为什么会如此决绝,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如果当时榴莲味能勇敢一点,能留下来和邵向阳一起面对困难,一起抚养孩子,他们的命运会不会就此改写?没有人知道答案。命运的齿轮,一旦转动,就再也无法回头。

离开邵向阳后,榴莲味(圆通)开始了四处云游的生活。他穿着僧袍,打着 “得道高僧” 的旗号,游走在各个城市之间,给人讲经说法,指点迷津。凭借着一副能说会道的嘴,和身上那份出家人的平静气度,他很快在富婆圈里有了名气,不少有钱的女人都对他深信不疑,纷纷给他送钱送物,希望能得到他的 “点拨”。

几年后,榴莲味来到了武汉。这座城市,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没想到,在这里,他会遇到另一个改变他命运的女人 —— 陈倩。

陈倩从小生活在汉口,家境普通,但她长得漂亮,又很会打扮,总想着能嫁个有钱人,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天早上,她在一家高档自助餐厅吃完早饭,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餐厅门口。

她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黄色僧袍的僧人,正从门口走进来。清晨的阳光透过餐厅的玻璃窗,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自带一种 “佛光”,神情淡漠而严肃,正是当时流行的 “面瘫风”。这个僧人,正是榴莲味。

榴莲味对这样的回头率早已习以为常,他径直走到取餐台,取了几样素食,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吃得斯斯文文。佛家子弟吃饭,向来细嚼慢咽,和普通人的狼吞虎咽截然不同。

陈倩吃完饭后,在酒店门口等车,又一次见到了榴莲味。他脚上穿着一双布制僧鞋,肩膀上斜挎着一个赭石色的包裹,像极了电视剧里的游方僧人。一辆红色的宝马轿车在他身边停下,榴莲味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陈倩好奇地往车里看了一眼,开车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卷发,身材消瘦,嘴唇涂着鲜艳的口红,正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后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榴莲味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陈倩自己穿着一身时尚的打扮:黄色的紧身小皮装,黑色的高筒牛皮靴,黑色的丝袜,脸上戴着墨镜,手上还戴着一枚硕大的钻石戒指。这副打扮,在普通人看来,要么是富家女,要么就是 “有情况” 的女人。

“情况” 是武汉特有的说法,指的是婚外情人。一个人如果有了婚外情,就会被说 “有了情况”。

餐厅门口还有几个男男女女,也在盯着陈倩看,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对陈倩说道:“小姐,你面带桃花,今年有件喜事,还有件祸事,喜事祸事都跟一个男人有关。跟我来,我给你详细说说。”

陈倩一听,就知道是从归元寺那边过来算卦的,她不耐烦地骂道:“滚!归元寺门口不让沿街算卦,跑到这儿来了?”

中年女人被她骂得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悻悻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还没等他开口,陈倩摘下墨镜,没好气地说道:“大哥,既然是靠算卦吃饭,拜托弄个专业点的形象行不行?穿成这样,谁找你算卦啊?”

中年男人撇了撇嘴,嘴里嘀咕了一句,也转身走了。

当第三个人想要过来劝她算卦的时候,陈倩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穿僧袍的和尚。“那个和尚是真的得道高僧,还是和这些算卦的是同行,骗钱的?” 她心里犯起了嘀咕。

那个和尚能在这么高档的酒店吃早餐,肯定是住在酒店里,说不定就是那个开宝马的女人安排的。这附近有一个滨江别墅区,那个女人说不定就住在那里。

“反正也没事,不如去别墅区看看。” 陈倩心里想着,也不等公交车了,径直朝着滨江别墅区走去。

她的时尚打扮帮了她大忙。别墅区的保安见她穿得洋气,手上还戴着大钻戒,以为是小区里的业主或者贵客,根本没盘问,就放她进去了。

果然,在一栋别墅的院子里,她看到了那辆红色的宝马轿车。

陈倩在别墅附近转了一圈,心里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她给姐姐陈梅打了个电话,约她在附近的一家小咖啡店里见面。

陈梅赶到咖啡店的时候,陈倩把自己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陈梅听了,没好气地说道:“你脑子有病吧?大清早的跟踪一个不认识的和尚?他是不是算卦的,关你什么事?”

陈梅和陈倩是亲姐妹,两人长得都很漂亮,中等身材,皮肤白皙,薄嘴唇,一头卷发,高颧骨,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动人。

“怎么不关我的事?” 陈倩不服气地说道,“也许哪天让他指点一下,我就能发财了呢?”

“靠一个不认识的和尚指点就能发财?就凭你?” 陈梅毫不客气地嘲讽道,“要不然,陈总那样的大老板,你能说跑就让他跑了?”

陈倩被姐姐说得又气又急,“啪” 地一声把咖啡杯放在桌上,起身去了洗手间。

这对姐妹俩,平时就吵吵闹闹,但感情还算不错。只是她们都没想到,仅仅是远远地见了那和尚一面,日后竟然会和他产生如此深的纠葛,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次偶遇之后,大半年的时间里,陈倩再也没有见过榴莲味,渐渐也就把这件事淡忘了。直到有一天,姐姐陈梅突然给她打电话,让她赶紧收拾一下,说要带她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姐,这么着急干什么?” 陈倩疑惑地问道。

“哎呀,你别问了,快点!” 陈梅的语气很急切,“于姐请了一个大师,是从湖南云游过来的,道行很深,不仅能看前世,还能看这辈子的生老病死。于姐一个多年不孕不育的朋友,就是经过大师点拨,才生了个孩子!”

“点拨一下就能生孩子?” 陈倩有些怀疑,“那孩子是他点拨来的,还是他真跟人干了啥弄来的?”

“你别嘴贫了,赶紧过来!” 陈梅说完,就挂了电话。

陈倩虽然心里怀疑,但还是收拾了一下,跟着陈梅去了于姐家。

于姐是个富婆,离过婚,前夫是做房地产生意的,给她留下了一笔丰厚的赡养费和一家高档茶楼。于姐的生活状态,代表了当时很多富婆的现状:有钱有闲,却并不幸福,总想着通过各种方式寻求心灵的慰藉。

于姐把茶楼风景最好的顶楼改成了 VIp 房间,这个 VIp 房间不对外营业,只有于姐认为非常重要的客人才能进来。平时,陈梅和陈倩根本没机会踏入这里,这次沾了大师的光,才算得以进入。

一进顶楼的 VIp 房间,陈倩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将近 100 平米的大厅,布置得像个佛堂,20 多个衣着华贵的女人围成半圆形坐着,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小台基,上面燃着一炷佛香。环绕音响里播放着舒缓的佛教歌曲,气氛庄严肃穆。

于姐看到她们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示意她们自己找位置坐下。

大厅里,一个女人正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别看这位大师今年才 38 岁,但已经剃度出家 14 年了,法名圆通,那可是得道高僧啊!”

“圆通大师?” 陈倩心里一动,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大师能普度众生,” 那个女人继续说道,“什么青春、健康、财富,只要你诚心向佛,大师都能帮你实现!”

底下立刻有女人问道:“周姐,我老公有情况了,我很痛苦,怎么办啊?”

“婚姻的本质,是因缘生,因缘灭,无常无我,无自性和为实的,一切皆要随缘。”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陈倩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两个男人出现在了门口。走在前面的男人,身高一米八左右,浓眉大眼,长得很周正,穿着一身黄色的僧袍,气质不凡。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瘦小的男人,穿着居士服,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像个秘书。

这个穿僧袍的男人,正是榴莲味(圆通)!

陈倩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他就是自己当初在酒店门口遇到的那个和尚,也是自己跟踪到别墅区的那个和尚。

圆通大师走到大厅中间的位置坐下,开始讲经说法。底下的女人们一个个虔诚地听着,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圆通大师都一一解答,语气平静,言辞玄妙,让这些文化水平不算太高的富婆们听得心服口服。

“大师,我听不懂什么随缘,你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吧?” 刚才提问的女人追问道。

这时,圆通大师身边的助理开口了:“大师的意思是,婚姻由因缘和合而生,因缘散了,也就灭了。我们之所以痛苦,是因为对婚姻有太多的执着。”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手?” 女人不甘心地说道,“我付出了这么多,凭什么便宜那个狐狸精?”

圆通大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助理接着说道:“佛法只渡有缘人,大师已经指点你了,下一位。” 说着,他打开了手里的公文包,示意大家可以往里面放香火钱,多少随意。

这些富婆们一个个身家不菲,自然不会拿出太少,纷纷往公文包里塞钱,少则几百,多则几千。

陈倩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怀疑更重了:“这分明就是蒙事骗钱的!”

可看着周围的女人一个个都那么虔诚,她也忍不住起了好奇心,从钱包里拿出 500 块钱,走上前说道:“大师,我想生个孩子。”

圆通大师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有说话。助理接过钱,放进公文包,说道:“这位施主的要求,大师已经知道了。过一会儿,大师会教给大家几个佛家手印,有求子的、求财的、保平安的,大家耐心等待。”

陈倩撇了撇嘴,心里暗道:“果然是骗钱的。”

她回到座位上,抬头一看,发现圆通大师正在看着她,眼神复杂。这一次,两人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交流,但陈倩对这个大师的好奇心,却越来越重了。

之后,陈倩才知道,圆通大师住在那家高档酒店里,很多富婆都会去酒店找他 “请教”。让陈倩没想到的是,圆通大师竟然主动找到了她,还悄悄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她。

陈倩心里纠结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给这个和尚打电话。就在这时,姐姐陈梅跟她说:“倩,你给大师打个电话,我想见见他,我有事想让他指点指点。”

“我试试吧,不知道他会不会接。” 陈倩说着,拨通了圆通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圆通的声音依旧温和:“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陈倩,” 陈倩说道,“我姐姐想见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可以,” 圆通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们在酒店大厅见面吧。”

那天,陈梅和陈倩一起去了酒店。圆通大师耐心地解答了陈梅的问题,之后,他看向陈倩,轻声说道:“女施主,你的神情,很像我的一位旧友,让我觉得十分亲切。”

“大师,她也是女的吗?” 陈倩笑着问道。

圆通大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

这次见面之后,陈倩和圆通大师的联系越来越频繁。她经常去酒店找他,听他讲经说法,跟他倾诉自己的烦恼。圆通大师的话,总能让她感到平静,她对他的崇拜也越来越深。

陈梅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拉着陈倩,严肃地说道:“倩,那可是个和尚!长得是不错,可他毕竟是和尚啊!你不会饥不择食,跟个和尚发生关系吧?”

“我用你管?” 陈倩不耐烦地说道。

“我不是要管你,我是没法不管!” 陈梅急了,“你自己想想,上回你选来选去,选了个有家有口的,最后虽然拿了点钱,但丢人丢尽了!这回你选个和尚,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我早就干过了!” 陈倩赌气地说道,“你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你还要不要脸?” 陈梅气得脸色发白,“那和尚能给你什么?能跟你结婚生子,还是能给你房子车子票子?”

“他说了,可以跟我合伙做生意,做玉石生意!” 陈倩坚定地说道,“我答应他了。”

“你哪来的钱?” 陈梅质疑道,“你别忘了,除了老陈留给你的那个香奈儿包还值点钱,你那些钻戒、名包、名牌眼镜,都是假货,加起来值不了二三百块钱!你拿什么跟人合伙做生意?还做玉石生意,你闹呢?”

“他出钱!” 陈倩说道,“他有钱,你没看到那些富婆都给他送钱吗?不用我出钱,我出个人就行。”

“你怎么出人?光上床陪他睡觉啊?” 陈梅讽刺道,“那也成,让他给你买套房,你也不用回来住这破房子了。”

“不回就不回!” 陈倩被姐姐说得彻底生气了,回到房间收拾了几件衣服,拎着包摔门就走了。

她直接去了酒店,找到了圆通。圆通看到她怒气冲冲的样子,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给她倒了一杯水。

陈倩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看着圆通,委屈地说道:“我跟我姐吵架了,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圆通伸手抱住她,轻声说道:“天晚了,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先在这儿住下吧。我想想怎么劝劝你姐姐。”

那天晚上,两人先是坐着聊天,后来挨在一起,最后躺在了床上,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这是陈倩第一次和圆通发生关系,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呵护的温暖。

在酒店住了几天之后,陈倩觉得总住酒店太贵了,便跟圆通说道:“我们总这么住酒店也不是办法,还打算做生意呢,得省点钱。不如我们在汉口租个房子,一起住吧?”

圆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两人在汉口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开始了同居生活。住在一起之后,陈倩才发现,圆通并不是她想象中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僧。

他的生活习惯其实很粗陋:早饭必须吃臭豆腐,午饭离不开辣椒,晚饭之后不刷牙不洗澡,直接上床睡觉。陈倩跟他提过,让他注意卫生,他却说道:“我的修行在内心,不像有些凡人,外表再干净,内心也是脏污的。”

久而久之,陈倩也不再管他了。她和姐姐陈梅的关系,反而因为这场 “恋情” 变得缓和了许多。姐妹俩经常一起去酒吧喝酒,或者找以前的朋友打牌,话题也总是离不开圆通。

“姐,你都不知道,那个和尚看着挺清高,qq 上的网友有 200 多人,全是女的!” 陈倩吐槽道。

“他还吃肉呢!” 陈倩接着说道,“我问他和尚不是吃素吗,他说施主布施什么就吃什么,没资格挑荤素,还说吃素是中国对佛教的解读,真是胡说八道!”

“他那些大道理,全是死记硬背下来的,其实根本没什么文化!” 陈倩越说越气,“有一回他喝多了,跟我说,他老说‘禅机不可泄露’,其实就是为了唬人,信他的都是心里有病的有钱女人,文化水平也不比他高多少!”

“那你还不赶紧跟他分了?” 陈梅说道,“反正你也尝过滋味了,赶紧踹了他,找个正经男人嫁了。”

可每当提到分手,陈倩就沉默了。尽管她对圆通有很多不满,但她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不愿意轻易分开。

转眼到了 2010 年 10 月份,陈倩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之前有过几次情感经历,也怀过孕,所以这次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慌不忙,也谈不上多高兴。

让她没想到的是,圆通得知这个消息后,竟然异常兴奋:“我们把孩子生下来,给我留个后代!”

陈梅得知后,强烈反对:“你们以后打算结婚吗?他一个和尚,要什么后代?真生下来,你们要是分开了,孩子谁带?你这辈子不就毁了吗?”

陈倩把陈梅的话告诉了圆通,圆通顿时就急了:“你们姐妹俩智商是 0 吗?我跟别的和尚不一样!别人把佛教当信仰,我当和尚就是个职业,是谋生手段,跟卖臭豆腐、卖辣椒没区别!”

可陈梅和陈倩根本不管这些,坚持要圆通先买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房产证写陈倩的名字,否则就不能生孩子。

那段时间,因为和陈家姐妹纠缠不清,圆通已经很少出去讲经说法了,武汉的富婆圈也渐渐疏远了他,他的账户不仅没有进账,反而一直在往外花钱。他算了算自己的积蓄,一共也就 15 万。2010 年的武汉,像样点的房子已经涨到一万多一平米了,15 万顶多只能买个大点的厕所。

看着陈家姐妹无休无止的要求,圆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烦躁。他一气之下,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武汉,回了湖南。

回到湖南后,圆通冷静了下来,他确实想要这个孩子,便开始四处找朋友筹集资金。2010 年 12 月份,他带着筹集到的一部分钱,回到了武汉的出租屋。

可一进门,他就发现陈倩的肚子平坦了许多,根本不像怀孕的样子。“我的孩子呢?” 圆通急切地问道。

“我姐说你是骗子,陪我去医院把那孽种打掉了。” 陈倩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叫孽种?那是我的孩子!” 圆通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在了陈倩脸上。

“你敢打人?” 陈倩捂着脸,又气又急。

这时候,陈梅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陈倩被打,立刻冲了上去,对着圆通又抓又咬。圆通的脸上被挠出了好几道血印子,他也急了,一把将陈梅推倒在地上:“你给我滚远点!”

说完,圆通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出租屋。

离开之后,圆通心里憋屈到了极点。他没有回寺庙烧香打坐,反而找了一家网吧,在网上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周围的人看着一个穿着僧袍的和尚在网吧里噼里啪啦地打字,都觉得十分奇怪。

发泄完之后,圆通又回到了湖南,住进了报恩寺。在报恩寺,他渐渐平复了心情,打算就此放下武汉的一切。

可他没想到,陈倩竟然又开始联系他,一条接一条地给他发消息:“老公,我好想你,你回来吧。”“我们还年轻,还可以再生一个宝宝。”“老公,我求你了,你回来吧。”

这些消息,让圆通原本平静的心又变得烦躁起来。

报恩寺里,有一位 60 岁的汤居士,和圆通的关系非同一般。十年前,圆通游方到报恩寺的时候,汤居士还是 50 岁,两人一见如故。在修缮报恩寺的过程中,两人暗生情愫,发生了关系,并且一直保持着这种隐秘的关系。圆通每次回湖南,都会到报恩寺小住几天,和汤居士相会。

汤居士看到圆通心事重重的样子,悄悄走到他身边,问道:“圆通,你有心事?”

圆通赶紧把手机收起来,说道:“没什么,武汉那边有点私事未了。”

“你都回来三个月了,还有什么私事?” 汤居士问道。

圆通轻轻拍了拍汤居士的手背,说道:“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今天晚上你把门开着,等其他人睡下之后,我过来找你。”

汤居士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圆通说自己 “去去就回”,可这一去,就是半年。2011 年 3 月 5 号上午 7 点 13 分,圆通出现在了他和陈倩同居的小区门口。7 点 33 分,他独自一人从小区里走了出来,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东张西望了一番,便匆匆消失在了马路尽头。

没有人知道,这短短的 20 分钟里,小区的出租屋里发生了什么。

3 月 6 号下午 4 点半,于姐闲来无事,想找陈倩和陈梅一起打牌。她来到出租屋门口,准备敲门的时候,发现门没有锁。“陈倩、陈梅,走啊,打牌去!” 于姐喊了两声,没人回应。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吓得魂飞魄散。屋子里一片狼藉,桌子椅子倒了一地,像是发生过激烈的打斗。陈梅和陈倩分头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没有了呼吸。

于姐吓得浑身发抖,赶紧拿出手机报了警。

武汉警方接到报警后,立刻赶到了现场。经过尸检,陈梅身中 4 刀,肺动脉破裂,因大失血死亡;陈倩身中 10 刀,颈动脉破裂,因大失血死亡。作案工具是一把刃宽 2.5 厘米至 3 厘米的单刃刺器。警方在现场提取到了一枚残缺的血指纹和一枚血掌纹。

警方首先对被害人的社会关系展开了调查,很快就了解到了圆通(榴莲味)的存在。据周围的邻居和知情人反映,陈倩之前和一个叫榴莲味的和尚关系密切,两人同居了很长时间,陈倩还怀了他的孩子。后来陈倩在姐姐的陪同下打掉了孩子,榴莲味得知后,非常生气,和陈倩大吵了一架,甚至扬言要杀了她们姐妹俩。

警方立刻对榴莲味展开调查,发现他原名刘连卫,湖南澧县人,1998 年剃度出家,自称圆通大师,多年来在全国各地招摇撞骗,还曾在广东江门因敲诈勒索被公安机关打击处理过。

通过现场提取的血掌纹,警方确认,凶手正是刘连卫(榴莲味、圆通)。小区的监控录像也拍到了刘连卫的身影:3 月 3 号、3 月 4 号,他连续两天在小区门口的网吧上网;3 月 5 号上午 7 点 33 分,他离开小区,神色慌张。

此时的刘连卫,已经重新披上了僧袍,踏上了逃亡之路。他不敢再用 “圆通” 这个法号,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法号 “会人”。

武汉警方立刻制定了追捕方案,立足湖南,辐射全国。专案组通过湖北省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发布了查缉通告,将刘连卫的照片在湖南他经常出现的街道、乡村张贴,还向群众发放悬赏卡片。2011 年 5 月,公安部开展 “清网行动”,刘连卫被列为 b 级督捕逃犯,武汉警方悬赏 5 万元公开通缉他。

刘连卫的逃亡之路遍及全国 20 个省市,武汉警方的追捕人员也跟着他的足迹,跑遍了这 20 个省市。他们调查了刘连卫的 35 名亲属、19 名社会关系、33 名僧尼居士,以及 216 名网友,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2011 年 10 月份,被警方追得筋疲力尽的刘连卫,实在撑不下去了,决定回湖南老家看看。他的第一站,依然是报恩寺。

见到汤居士后,汤居士把他带进了客房,给他准备了饭菜。吃饭的时候,汤居士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疼地问道:“圆通,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那么精神,现在一脸皱纹,头发也白了不少。”

刘连卫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你找到艾米了吗?” 汤居士突然问道。

刘连卫愣了一下,艾米是邵向阳的化名,他没想到汤居士还会记得这个名字。“她俗家名字叫邵向阳,” 刘连卫摇了摇头,“如果有一天你能遇到她,让她忘了我吧。”

汤居士看着他,疑惑地问道:“你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连卫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我杀人了,在武汉杀了两个人。”

汤居士吓得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深爱多年的男人,竟然会犯下如此滔天罪行。

刘连卫看着她惊恐的样子,说道:“是她们逼我的。”

汤居士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三天后,一件更让她崩溃的事情发生了 —— 她 13 岁的孙女小兰,死在了寺庙的后山。

小兰的脖颈上缠着电线,是被活活勒死的,死相凄惨。汤居士看到孙女的遗体,当场就崩溃了。在小兰的遗体旁边,放着一页信纸,是刘连卫留下的:“她实在太吵了,我一时没有控制住心魔,失手把她弄死了。我身在佛门,心在红尘,连连犯戒,无颜存活于世,现去深山,自我了断。”

汤居士看着信纸,肝肠寸断。她对刘连卫的爱意,瞬间被孙女的死冲淡了,可她还是不忍心报警,让寺庙里的尼僧悄悄把孙女的遗体火化了。

其实,刘连卫根本没有打算自我了断。杀死小兰后,他也曾想过自杀,可当刀尖快要碰到自己的时候,他又害怕了。杀死别人容易,杀死自己,却难如登天。

他在山里不吃不喝走了两晚,求生的本能让他选择了苟且偷生。他扔掉了刀子,步行前往邻近的白云寺。白云寺在山沟里,规模很小,只有两三名尼僧常住,刘连卫和寺庙的住持师太交情不错。

刘连卫不知道的是,武汉警方早就料到他可能会去白云寺,已经提前赶了过去。

10 月 31 号晚上,刘连卫到达白云寺,师太安排他住进了客堂。半个小时后,湖南、湖北两地警方组成的抓捕组就赶到了白云寺外。

为了不打草惊蛇,抓捕民警脱掉了皮鞋,光着脚在石子小路上走了半个多小时,摸清了寺庙的结构图。考虑到刘连卫已经杀了三个人,穷凶极恶,警方决定在他独处的时候实施抓捕。

每天清晨,寺庙里的尼僧都会做早课,刘连卫从不参加,这是抓捕他的最佳时机。

11 月 1 号凌晨 5 点 58 分,天色蒙蒙亮,寺庙里的师太们开始在大殿做早课。30 多名荷枪实弹的民警穿过大殿,悄悄冲入了刘连卫的房间,将正准备起身的他摁倒在床上。

看到警察,刘连卫没有太多的反抗,只是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也罢,我终于可以放下了。杀人后的 200 多个日夜,每过一秒钟,我都感觉有利刃在我的心头割一刀。”

面对警方的审讯,刘连卫对自己杀死陈梅、陈倩和小兰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当被问到杀人动机时,他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当时太愤怒了,失去了理智。

在被押往武汉的警车上,刘连卫自言自语道:“是红尘恋心,还是心恋红尘?”

押送的民警问道:“你说什么?”

刘连卫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内心深处,其实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没本事又怕吃苦。皈依佛门,原本只想找条活路,没想到因为沉溺情爱,放纵爱欲,最后竟将活路走成了死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认了。”

2012 年 10 月 12 号,武汉中级人民法院对刘连卫案作出一审判决,刘连卫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

远在安徽九华山的一座小寺庙里,一位师太正在佛前诵经。她穿着灰色的僧袍,面容平静,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悲悯。在寺庙的档案资料里,记录着这样一行字:“俗家姓邵,名向阳,生于 1970 年,祖籍湖南邵阳,1996 年在九华山落发出家。”

当她从香客口中听到刘连卫被判处死刑的消息时,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诵经。阳光透过寺庙的窗户,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红尘中的爱恨情仇,似乎都已化作过眼云烟,唯有青灯古佛,伴她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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