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寒洲推开家门时,夕阳正从窗棂斜切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长长一道光。
林晚棠刚换了双软底布鞋,就被他按在藤椅上:“坐着别动,我去烧水。”
他转身往灶台走,军靴在地上踩出沉稳的响,眼角余光却总瞟着藤椅上的人,生怕她偷偷起身。
灶上的铝壶“咕嘟”冒起热气时,墨寒洲已经在堂屋忙开了。
靠墙的木柜第三层,那瓶上个月托人从城里捎来的山楂罐头,被他小心地取下来,罐头瓶上的糖渍沾了点灰,他用干净的布擦了又擦,才放进拎包里。
桌底下的纸箱子里,还有半袋去年冬天晒的螃蟹干,是老家战友寄来的,原本打算天冷了给林晚棠炖汤,此刻也被他一股脑倒出来,装进一个布口袋。
“你这是把家底都翻出来了?”林晚棠看着他在屋里转来转去,从橱柜深处摸出一小罐腌黄瓜——那是她前阵子爱吃的,此刻也被他塞进袋子,忍不住笑,“大夫说少吃,也不是碰都不能碰。”
“那也不行。”墨寒洲蹲在地上系袋子,额前的碎发垂下来,“万一你馋了偷偷摸一块呢?我先给你哥送去,眼不见心不烦。”
他抬头看她,眼里亮闪闪的,“等你生了孩子,我再给你买新的,买双份。”
林晚棠心里暖烘烘的,刚想说话,却被他扶着肩膀按回椅子:“坐着,我给你倒杯温水。”
他倒了水递过来,又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块水果糖剥开,小心翼翼放进她嘴里,“大夫说嘴里没味儿可能会恶心,含块糖舒坦点。”
糖在舌尖化开淡淡的甜,林晚棠含着糖说:“寒洲,怀孕的事,先别跟外人说。”
墨寒洲正往挎包里塞东西的手顿了顿:“为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你想啊。”林晚棠抿了抿唇,声音轻下来,“我来家属院才小半年,这就怀上了。
东头的白嫂子、西边的李嫂子,结婚四五年都没动静,上次分白菜,就因为我的那两个白菜大,白嫂子眼神都不对了。”
林晚棠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蹭着他的虎口,“人心这东西,经不住比,万一有人存了坏心,趁我月份小撞我一下,或者在我走的路上扔块石子……”
墨寒洲的眉头猛地皱起来,指节攥得发白。
他在部队见惯了直来直去的争执,倒没想过家属院里还有这些弯弯绕。
“那……那砚棠和小嫂子总该说吧?”他低声问,“我要是出任务不在家,总得有人帮着照看你。”
“哥嫂那边应该说。”林晚棠点头,“哥嫂靠得住。”
墨寒洲把最后一袋晒干的柿子饼塞进拎包,拉链“刺啦”一声拉到头:“听你的,一会儿也得告诉砚棠他们嘴严实点,等过了三个月,谁也拦不住我昭告天下。”
家属院的路是土路,傍晚时分总有些嫂子蹲在门口择菜、纳鞋底。
墨寒洲拎着鼓鼓囊囊的包走过去,脚步放得轻,却还是被蹲在老槐树下的白嫂子看见了。
“哟,这不是墨团长吗?”白嫂子手里的豆角择得正欢,抬头时眼睛在他的包上打了个转,语气热络得有些刻意,“背着这么些东西,这是往哪儿去呀?”
墨寒洲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显,停下脚步笑了笑:“白嫂子忙着呢?我去趟砚棠家,刚才收拾屋子,才发现大舅哥在京市买的东西,不知怎么装我包里了,这不,我给他送过去。”他晃了晃手里的包。
白嫂子的目光在包上黏了片刻,又抬眼瞅他,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像探照灯:“说起来,刚才我好像看见你开车往医院去了?你和弟妹这是……”
墨寒洲早有准备,脸上露出点无奈:“别提了,我媳妇儿肠胃不是一直弱嘛。前阵子回京市坐火车,贪凉啃了半块冰镇西瓜,回来就不对劲。
今儿午饭刚吃两口,就捂着肚子说疼,我赶紧去团部借了车,拉她去医院看看,说是胃痉挛,白遭罪。”他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疼惜,“大夫说之前开的药刚见好,这一折腾又得从头养,你说气人不?”
白嫂子眼里的光暗了暗,捏着豆角的手松了松,语气也淡了些:“那是得好好养,肠胃病最磨人。”她站起身拍了拍围裙,“行了,不耽误你送东西了,快去吧。”
“哎,好。”墨寒洲点点头,转身往前走,后背却绷得紧紧的,直到走出老远,听不见身后的动静了,才暗暗松了口气——媳妇儿说得真没错,这家属院的眼睛,比岗哨的探照灯还亮。
林砚棠家的门没关,墨寒洲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顾思甜说话的声音。“砚棠在家吗?”他喊了一声。
林砚棠从里屋跑出来,手里还攥着个螺丝刀,看样子正在修收音机:“老墨,你咋来了?”看见他手里的挎包,又笑,“这是给我送啥好东西了?”
墨寒洲没进门,先往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你妹子……有了。”
“有啥了?”林砚棠愣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手里的螺丝刀“哐当”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抓住墨寒洲的胳膊,“你说啥?棠棠怀孕了?我要当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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