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杜肚里的故事 第12章 流民使坏讹诈，懵懂少年初遇即痴缠

界山脚下的青禾村浸在暮春的暖阳里，炊烟像淡墨晕染在黛色屋顶，村口老槐树的枝桠上挂着几只竹篮，晒着的桑葚干泛着深紫油光，蕨菜干带着山野的脆绿，空气里飘着杂粮饼的麦香与桑汁的清甜，混着泥土的温润，裹得人浑身舒泰。桑盼杜抱着坤陆，身旁的坤晓输虽才十三岁，却已长到娘的肩头，背着鼓鼓囊囊的桑木背包，背包上挂着的桑木小人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胸口的“艮”字泛着微光。他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想快点长大的执拗——自遏寅、玖儿先后被掳，他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强，心里憋着股劲要证明“我能护着娘和弟弟”。连日赶路的疲惫，在这人间烟火里渐渐消融，连坤陆都收敛了往日的调皮，乖乖靠在桑盼杜肩头，小鼻子嗅着空气中的甜香，咿呀念叨着“糖……糕……”。

“娘，我们先买些干粮，再打听玖弟弟的消息吧？”晓输后颈的树叶疤微微发烫，带着艮卦特有的沉稳暖意。他攥着桑枝，眼神里带着几分初入村寨的好奇，又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雀跃——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像样的村落，心里早把算盘打得噼啪响：要给娘买块软乎乎的桑汁糕，给陆儿带两串麦芽糖，再找找有没有爹旧本子里提过的“补卦草”，据说能滋养卦力，这样下次遇到坏人，他就能更有力地保护娘和弟弟们了。更重要的是，他想让娘看看，自己不再是需要照顾的小娃娃，而是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桑盼杜点点头，目光扫过村口那家挂着“桑记杂货”木牌的铺子，门板上刻着简单的桑枝纹路，透着几分亲切：“也好，顺便给陆儿买块麦芽糖，他念叨好几天了。”怀里的坤陆一听“麦芽糖”，立刻睁大眼睛，小手拍着桑盼杜的肩膀，小身子扭来扭去，咿呀喊道：“糖！要糖！甜！”

两人刚走到杂货铺门口，就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提着竹篮从巷子里走出，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哟”一声，篮子摔在青石板路上，里面的桑果干、粟米饼、炒黄豆滚了一地。老妇人急得直跺脚，弯腰去捡，可年纪大了，腰杆弯不下去，手指也有些发颤，捡了半天也只捡到寥寥几颗，剩下的干货顺着石板缝滚得老远。

“婆婆，我帮你！”晓输见状，立刻冲了上去，蹲在地上帮忙捡东西。他动作麻利，掌心凝出一丝微弱的巽风，像温柔的小手轻轻一扫，散落在地上的干货便纷纷聚到一起，连滚进石缝里的炒黄豆都被风卷了出来，省了不少力气。老妇人见状，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连声道谢：“多谢小哥，你真是个好心的半大孩子！这可是我孙儿最爱吃的零食，要是丢了，他可要哭闹好一阵子了。”

“半大孩子”四个字让晓输心里微微一滞——他最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孩子。他挠了挠头，憨笑道：“婆婆客气了，爹教过我，艮卦守正不妄，巽卦顺势助人，见人有难，该帮就得帮。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能保护人了。”他一边说，一边把聚起来的干货小心翼翼地装进篮子里，还细心地拍掉上面的灰尘，连竹篮把手都擦得干干净净，才递还给老妇人，刻意挺直了背脊，想显得更稳重些。

就在这时，三个穿着破烂、面色蜡黄的流民突然从老槐树后窜了出来，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的汉子满脸横肉，眼泡浮肿，手里拿着一根断了半截的桑木杖，杖头还沾着泥污，他指着晓输的鼻子，粗声粗气地吼道：“你这小子，走路不长眼？撞坏了我们的药材，还想装好人跑掉？”

晓输愣了愣，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我没撞你们啊，我在帮婆婆捡东西呢，连你们的衣角都没碰到。”

“还敢狡辩！”另一个流民贼眉鼠眼，上前一步，故意把怀里揣着的一把枯草扔在地上，用脚狠狠踩了踩，“你看，我们的百年老参都被你撞掉了，踩成这样！这可是我们兄弟三个冒着生命危险，从界山深处采来的，能卖好多钱，足够我们娶媳妇了，你必须赔钱！”

桑盼杜眉头一皱，立刻走上前，将晓输和坤陆护在身后，掌心的兑卦桑木牌微微发烫，透着温润的银光：“几位，说话要讲证据。我儿一直在帮老妇人捡东西，周围街坊邻居都看在眼里，根本没碰你们，何来撞坏药材之说？你们这枯草，也敢冒充百年老参，未免太过欺人太甚。”

“证据？”为首的流民冷笑一声，露出一口黄牙，伸手就要去拽桑盼杜的胳膊，“这小子撞了我们，就是证据！今天要么赔钱，要么就把这小娃娃留下抵债，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晓输见状，立刻挡在桑盼杜面前，掌心巽风涌动，后颈的树叶疤亮了起来，像块燃烧的炭火：“不许碰我娘！你们这些坏人，想讹诈我们？我爹教过我，遇恶则止，艮卦之力，可不是好惹的！”他说着，就要催动卦力，想把这几个流民吹跑，却被桑盼杜按住了手。

“别冲动。”桑盼杜低声道，眼神沉静如潭，“他们就是故意找茬，硬碰硬只会让事情更糟，我们先看看情况。”她知道晓输的卦力虽有长进，却不够熟练，万一伤到无辜之人就不好了，更何况对方明显是趁乱讹诈，自有应对之法。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周围渐渐围拢了些看热闹的村民时，一道清冷如冰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像碎冰投入清泉，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左拐巷子里有官差，再吵吵，让官差来评评理，看看是谁在光天化日之下讹诈良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巷口站着一位身着玄色劲装的女子。她身姿挺拔如松，肩背线条利落流畅，墨发用一根黑色发带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眉眼冷冽如霜，睫毛纤长浓密，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她腰间挂着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刀鞘上刻着繁复的暗纹，像是某种魔物的鳞片，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眼神淡漠得像万年寒冰，扫过那三个流民时，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正是奉父命探查界山卦气异动的灵魔混血魔念豁。

三个流民一听“官差”二字，脸色瞬间变了，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他们本就是游手好闲之辈，趁乱讹诈些钱财糊口，哪里真有什么百年老参，见状立刻互相使了个眼色，骂骂咧咧地捡起地上的枯草，灰溜溜地跑了：“算你们运气好！下次别让我们再碰到！”跑出去老远，还不忘回头撂下一句狠话，却没半点底气。

流民走后，桑盼杜松了口气，对着魔念豁拱手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不然今日之事，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魔念豁却没应声，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只是随手解决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转身就要走。

可晓输却像被雷劈中一般，眼睛死死地盯着魔念豁的背影，脸颊瞬间红透，像熟透的桑葚，心跳得像打鼓一样“咚咚咚”响，连耳根都热了起来。他长这么大，除了娘，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子——几句话就吓跑了凶神恶煞的流民，身姿挺拔，眼神又酷又飒，这不就是娘偶尔提起的“能并肩同行、共御风雨的人”吗？他一直想证明自己是“靠谱的男子汉”，而男子汉该做什么？爹的旧本子里提过“成家方能立业”，娘也夸过他“能护着弟弟妹妹，是靠谱的孩子”，两者一结合，晓输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姑娘就是娘说的“姻缘”，是能和他一起护家的人！

他这个年纪，对“娘子”的理解还停留在“一起过日子、互相保护”的模糊认知，没有成年人的复杂心思，只有少年人想快速证明自己的憨直与执拗。

“娘子！你等等！”晓输突然大喊一声，拔腿就追了上去，速度快得像一阵风，把桑盼杜和坤陆都抛在了身后，连手里的桑枝都忘了拿。

桑盼杜愣在原地，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这憨小子，读了几句你爹的旧话，就瞎琢磨些有的没的！”

晓输飞快地跑到魔念豁面前，张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脸颊通红，呼吸都有些急促，结结巴巴地说：“娘……娘说，靠谱的男人要先成家再立业，才能更好地护家！姑娘，你刚才帮了我们，又厉害又善良，就是我要找的人！我……我喜欢你！我会护着你和娘还有弟弟妹妹，我会用巽风给你扇风，夏天不热；用艮卦给你挡险，不让你受半点伤害；我还会劈柴、采药、刻桑木小人，我刻的桑木小人可好看了，还能聚卦气！你嫁给我吧，我以后一定做最靠谱的丈夫！”

魔念豁被他说得一愣，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神里满是冰冷的嫌弃，像在看什么不可理喻的东西：“你有病？毛都没长齐，就敢说这种话？”

“我没病！我是真心的！”晓输以为她在考验自己的诚心，立刻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些，却不知脸上的稚气根本藏不住，“我叫坤晓输，已经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我是坤家卦脉的传人，我爹是坤愚，我娘是桑盼杜，我还有三个弟弟！我虽然现在还不算最强，但我一定会努力变强，以后让你过上好日子，天天有桑葚糕吃，有麦芽糖嚼，还能带你去忘夫坡的桑园，那里的桑葚又大又甜，随便你吃！”

魔念豁懒得跟他废话，侧身就要绕开。可晓输却不依不饶，像只粘人的小尾巴，紧紧跟在她身边，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娘子，你别害羞啊！我知道我现在可能还配不上你，但我会努力的！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下次带着桑葚糕、蕨菜糕还有我娘做的桑汁酱去提亲！我娘做的桑汁酱可好吃了，拌在饭里，能多吃两碗！”

“滚。”魔念豁的声音冷得像冰，不带一丝感情，脚下一动，一股无形的魔气涌动，像一堵墙，将晓输往后推了几步，差点摔倒。

晓输却不气馁，稳住身形后又立刻追了上去，脸上满是执着：“娘子，你别生气啊！我知道你是害羞了！没关系，我可以等！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保护你！我爹说，艮卦的真谛就是坚持，遇到对的人，就要坚守到底！”

他这十三岁少年的“痴缠”，没有成年人的油腻，只有孩童般的纯粹与执拗——认定了“要护着厉害的人”，就一门心思扑上去，喊“娘子”也只是他对“共度一生、互相保护”的幼稚表达，透着股傻气，却也让人无法真的生气。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村里走着，晓输一路喋喋不休，从自己会的巽卦、艮卦术，说到家里的桑园有多大，再说到以后要生两个娃，一个像他一样会卦术，一个像她一样厉害，完全没注意到魔念豁越来越黑的脸色，也没察觉到周围村民好奇的目光。

路过一片村口的桑林时，几只青面獠牙的小魔物突然从林子里窜了出来，它们闻到了魔念豁身上的魔气，以为是同类入侵领地，张牙舞爪地朝着魔念豁扑去。

魔念豁眼神一冷，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正要动手，晓输却抢先一步冲了上去，掌心巽风暴涨，形成一道小小的旋风，旋风裹挟着地上的桑枝、石子，朝着魔物卷了过去，狠狠将它们砸在桑树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娘子别怕！我来保护你！”

可他的卦力终究不够熟练，旋风的力道没控制好，不仅砸中了魔物，还把旁边的桑枝也卷了起来，几根带着尖刺的桑枝朝着魔念豁飞去。魔念豁眼疾手快，侧身避开，同时挥刀斩断了几根漏网之鱼的桑枝，脸色更加难看，语气里满是不耐：“添乱的小屁孩！”

“啊？对不起对不起！”晓输连忙道歉，又对着地上的魔物补了几拳，把它们打得晕头转向，“都怪你们，差点伤到我娘子！下次再敢出来害人，我就用艮卦把你们压在石头底下，让你们再也不能出来作恶！”

魔念豁看着他憨傻又执着的样子，又气又笑，却也没再动手，只是冷冷地说：“再跟着我，我就把你扔去喂界山深处的凶兽。”

晓输却摇了摇头，一脸坚定地说：“我不走！我要保护你！娘说，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就算遇到再大的危险，也不能退缩！这是艮卦的坚守，也是我作为男人的责任！”

桑盼杜抱着坤陆，远远地跟在后面，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走上前，拉住晓输的胳膊：“晓输，别胡闹了！你才十三岁，懂什么是姻缘？这位姑娘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们也该赶路了，玖儿和遏寅还等着我们去救呢。”

“娘！”晓输急道，眼睛里满是恳求，“我不是胡闹！我是认真的！她厉害，我也会变厉害，我们一起保护弟弟们，一起找爹，这就是你说的‘并肩同行’啊！”

魔念豁趁机加快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别再跟着我，否则后果自负。”

晓输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一脸失落，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却还是握紧了拳头，眼神里满是坚定：“娘，我一定会找到她的！我要证明给她看，我真的能保护好她，保护好这个家，我不是小屁孩！”

桑盼杜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柔却坚定：“娘知道你想快点长大，想证明自己。但‘并肩同行’不是喊出来的，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叫‘娘子’。你现在最该做的，是提升自己的卦力，尽快找到玖儿和遏寅，等你真的能独当一面，不用你追，自然会有人认可你的靠谱。”

晓输低下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放不下那个黑衣姑娘的身影。他握紧手里的桑枝，心里暗暗发誓：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再找到她，证明自己不是小屁孩，而是能真正保护她、给她幸福的男子汉。

坤陆趴在桑盼杜怀里，手里拿着刚买的麦芽糖，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哥哥……傻……糖……甜……”

桑盼杜笑了笑，揉了揉坤陆的头，抬头望向村外的山路。夕阳西下，余晖洒在界山的轮廓上，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知道，晓输的痴缠虽憨傻可笑，却也藏着十三岁少年最纯粹的执念——渴望被认可，渴望快点长大，渴望承担起责任。而这场意外的相遇，这声幼稚的“娘子”，不过是他成长路上的一段小插曲，却也为这凶险的寻亲之路，添了几分难得的烟火气与喜剧感。

三人买好干粮和所需的物品，便继续朝着界山深处走去。晓输虽然还在惦记着魔念豁，却也收敛了心性，脚步变得沉稳了许多。他知道，只有尽快找到弟弟们，尽快变强，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承诺。

前路依旧凶险，可晓输心里的执念，却不再是盲目的莽撞，而是多了几分坚定与方向。他后颈的树叶疤微微发烫，掌心的巽风也越发凝练，像在为他的成长，积蓄着力量。而那声憨傻的“娘子”，也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扎下根，或许等他真正长大那天，再想起这段往事，会笑着明白，原来年少时的“喜欢”，不过是对“强大”与“责任”的幼稚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