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雄皇 第90章 仁心医者

南国都城的雨已经连绵下了七天。我站在临时搭建的医疗帐外，看着苏轻烟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素色医袍，正将最后一碗汤药递给一位面黄肌瘦的老妪。她的动作轻柔得像初春的柳絮，指尖却因连日熬药而布满细密的水泡，这便是史书上会记载的么？作为九域的征服者，我更习惯计算战损比与粮草消耗，此刻却被这无声的画面钉在原地。

陛下。墨尘的折扇不知何时抵住我的后腰，苏医仙已连续四十三时辰未眠。

帐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我掀帘而入时，正看见苏轻烟半跪在地，打翻的药碗在她月白色裙摆上洇出深色污渍。她抬起头时脸色比宣纸还白，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杏眼此刻却失了焦点，唯有指尖仍死死攥着块染血的丝帕。

这是...我蹲下身接过她颤抖递来的帕子，浓烈的腥甜气息中夹杂着极淡的异香。帕角绣着的曼陀罗花纹突然刺痛了眼睛——与我少年时在冷宫秘道见过的毒经图谱如出一辙。

第七个了。苏轻烟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棉线，所有喝了解药的重症患者，血里都有这种花。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冰凉的指节用力到泛白，陛下可知牵机引

帐外的雨势骤然变大，敲打在油布上的声响如同战鼓。我想起三年前围剿黑风寨时，那些中了毒却面带微笑死去的俘虏。墨尘曾说那是南国秘传的奇毒，如今这温柔的医者却在疫病患者的血里找到了同源之物。

取我的金疮药来。我扯开她的袖口，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正在渗血。苏轻烟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盯着药罐里翻腾的药汁喃喃自语：疫症是真的，但有人在解药里加了料...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药碗边缘，竟诡异地凝结成淡紫色。

雷啸天掀帘而入时带进来半瓢雨水，这位能徒手撕猛虎的狼系将军此刻却捧着个破陶碗，像捧着稀世珍宝：苏医仙，西市老槐树的根挖来了！他身后跟着的蛮族亲兵们扛着成捆的草药，甲胄上的泥浆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

慢着。我截住雷啸天递药草的手。月光从帐顶破洞漏下来，恰好照在某株草药的根茎处——那里有个极细微的月牙形切口，与夜无影密报中提到的南国死士标记分毫不差。

苏轻烟突然笑了，那笑容里竟有种兔系生物被逼至绝境的惨烈：原来如此。她抓起案上的银针划破指尖，将血珠滴进两碗不同的药汁里。其中一碗立刻腾起青黑色烟雾，而另一碗却开出了细碎的白色小花。

牵机引遇我的血会开花。她平静地将开花的药碗推到患者面前，陛下可愿陪我演场戏？帐外突然传来骚动，蛮牛撞开帐门，青铜面具下的呼吸急促：陛下，粮仓...粮仓那边...

我按住腰间佩剑时，苏轻烟已经摘下了发簪。那支雕着玉兔的银簪在她掌心旋了个圈，划出诡异的弧线刺向药罐——随着一声轻响，罐底竟浮出层金红色的油膜。墨尘不知何时出现在帐角阴影里，折扇轻点那层油膜：南疆火蚁的尾脂，遇热则融，无色无味。

所以...苏轻烟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给我下毒的人，也在这场瘟疫里。她转身走向药架，象牙白的手指拂过一排排贴着标签的药罐，在某只黑色陶罐前停住。当她转过身时，手里捏着的药包上，赫然印着与她贴身香囊相同的凤凰纹。

帐外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蛮牛兴冲冲地跑进来，铠甲上沾着的彩带还在飘：苏医仙！疫...疫病退了！老百姓说要给您立长生牌位！他粗粝的手掌擦过眼角，竟抹下一片湿痕。

苏轻烟将那包药粉倒进火盆，幽蓝的火焰中腾起袅袅青烟。她望着帐外那些举着火把欢呼的百姓，突然轻声说：陛下可知，牵机引的解药，需用施毒者的心头血做药引？我看见她藏在袖中的手正悄悄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苏轻烟站在临时搭建的祭台上，接受万民朝拜。她穿着我命人赶制的新衣，月白色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玉兔捣药的图案。当第一位老者颤巍巍跪下时，她突然走下台，像扶起自己的长辈那样扶起老人。晨光中，她发间那支凤凰纹银簪，正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墨尘在我耳边轻笑道：凤凰泣血，龙主中原。陛下不觉得，这位医仙比南国的公主更有趣么？我望着苏轻烟被百姓簇拥的身影，突然想起昨夜她在灯下说的话：医者仁心？有时

她转身望过来时，恰好对上我的目光。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杏眼深处，此刻正躺着簇小小的火焰——像极了我少年时在冷宫枯井里见过的，那点不肯熄灭的希望之火。而她袖口下若隐若现的凤凰胎记，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