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大明天倾：从驿卒开始 第37章 德胜门外

通州陷落的消息，如同腊月里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北京城。最后的屏障已失，皇太极麾下的八旗劲旅兵锋直抵京师，这座帝国的中枢，迎来了自土木堡之变后最危急的时刻。

崇祯皇帝惊怒交加，连下数道严旨，催促各路勤王兵马火速入卫，同时下令紧闭九门，全城戒严，摆出了背城一战的姿态。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等北面城门，成为了防御的重中之重，城头上兵甲林立，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的冰河。

采育皇庄内，林慕义也收到了通州陷落的确切消息。他站在残破的阁楼上，望着西北方向德胜门那巍峨的城楼，目光沉静。历史的车轮，正按照他已知的轨迹隆隆前行，而他和他的小队，即将成为这宏大叙事中一个微小的、却可能带来变数的注脚。

“慕义，勤王的诏书下了，可到现在，除了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的部队已经抵达城外扎营，其他各路兵马……”陈忠走到他身边，语气带着忧愤，“多是逡巡不前，或是被建虏游骑阻隔在外！”

林慕义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明末军镇割据，将骄兵惰，能在此时赶到城下的，已属难能可贵。他更关心的是眼前的局势。

“满桂、侯世禄两位总兵驻扎在德胜门外，”林慕义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营寨轮廓，“他们是目前城外唯一能倚仗的野战力量。但孤营悬于城外，若建虏大军压境，恐难久持。”

“那我们……”陈忠看向林慕义。

“我们不能进城。”林慕义断然道，“进城，我们这几十人便如滴水入海，再无作为。留在城外，与两位总兵的营寨互为犄角，或可发挥奇效。”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况且，我料定皇太极不日便会兵临德胜门，试探攻城。那里，将是我们最好的舞台。”

他转身，看向院子里正在默默擦拭武器、检查装备的队员们。经历了连番转战，这支队伍人数虽未增加，但那股百战余生的精悍之气却愈发内敛，如同磨砺过的刀锋，寒光隐现。

“传令下去，全员检查装备，饱餐战饭，随时准备向德胜门外机动！”

“是！”

就在林慕义小队秣马厉兵之际，历史的洪流毫不留情地涌来。崇祯二年十一月二十日，皇太极亲率八旗主力，旌旗蔽日，兵临北京德胜门外！

战鼓声震天动地，黑色的骑兵浪潮如同乌云压城，在德胜门外广阔的旷野上展开。满洲重甲步兵推着高大的楯车，缓缓向前逼近，弓箭手紧随其后，锋镝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城头上，明军将士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火炮的引信已经点燃，只待一声令下。

而驻扎在城外的满桂、侯世禄两部明军，更是首当其冲！后金军如同狂潮般，首先向着这两座孤悬的营寨发起了猛攻！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箭矢如同飞蝗般在空中交织，火炮轰鸣，硝烟弥漫。满桂部皆是边军精锐，悍勇异常，依托营寨拼死抵抗，侯世禄部也奋力搏杀。但后金军势大，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两座明军营寨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舟，摇摇欲坠。

林慕义的小队，此刻正潜伏在距离满桂大营约二里外的一片枯树林中。他们能清晰地听到震天的喊杀声，看到前方战场上腾起的硝烟和不断倒下的身影。

“教官，满大帅那边快顶不住了！鞑子的骑兵已经绕到侧翼了！”李贵急声道，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林慕义目光死死盯着战场。他看到满桂营寨的侧翼防线正在被后金骑兵撕扯，一旦被突破，营寨将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不能看着满大帅被围！”陈忠也红了眼睛。

林慕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冲上去，他们这几十人无异于杯水车薪。必须用巧劲！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战场地形，最终落在了一处微微隆起、长满枯草和灌木的土丘上。那里位于满桂营寨侧翼稍后的位置，正好可以威胁到试图包抄的后金骑兵的侧后方！

“看到那个土丘了吗？”林慕义指向目标，“李贵，带你所有的火铳手和弩手，立刻抢占那里！不要吝啬弹药，用最猛烈的火力，给我狠狠打那些试图包抄的鞑子骑兵的侧翼和屁股！”

“明白！”李贵怒吼一声，立刻点了十余名队员，携带全部八支改良三眼铳和所有弩箭，如同利箭般冲向那座土丘。

“陈大哥，你带剩下的人，在树林边缘列阵，做出准备出击的姿态，吸引敌军注意！记住，虚张声势即可，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轻易出击！”

“好！”陈忠立刻带人散开，刀枪出鞘，鼓噪呐喊。

“铁柱，把你剩下的两个火药包给我！”林慕义看向赵铁柱。

赵铁柱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两个土制火药包递过去。

林慕义将火药包塞进怀里，反手拔出腰刀，对赵铁柱和另外两名身手最好的士卒道：“你们三个，跟我来！我们去给鞑子的指挥系统，添点乱子！”

四人借着战场上硝烟和混乱的掩护，如同鬼魅般，向着战场核心区域潜行而去。

此刻，李贵带领的火力小组已经成功占据了土丘。他们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正好将那些试图迂回包抄满桂营寨侧翼的后金骑兵纳入射程。

“瞄准马匹！自由射击！”李贵嘶声下令。

“砰！砰！砰！”“咻！咻！咻！”

改良三眼铳的轰鸣和淬毒弩箭的尖啸骤然响起！铅弹和弩箭从侧后方精准地射入后金骑兵的队伍中！

“噗嗤！”“希津津——！”

人仰马翻！正在全力冲锋的后金骑兵根本没料到侧后方会突然出现如此精准猛烈的打击！瞬间就有七八骑中弹中箭，惨叫着跌落马下，队形顿时大乱！

这突如其来的侧翼火力，极大地缓解了满桂营寨侧翼的压力！正在苦苦支撑的明军将士精神一振，反击的力度顿时加强了几分！

与此同时，林慕义带着赵铁柱三人，已经潜行到了距离后金军前沿指挥阵地不足百步的一处洼地。这里可以看到几名穿着精良铠甲的后金牛录额真（佐领）正在挥舞令旗，指挥作战，旁边还有号手和鼓手。

“看到那个打红旗的了吗？像是个头目。”林慕义压低声音，“铁柱，火药包准备，听我口令！”

赵铁柱默默取出火药包，点燃了药捻。

林慕义看准时机，在那名打红旗的牛录额真再次举起令旗的瞬间，猛地暴喝：“掷！”

赵铁柱奋力将嘶嘶作响的火药包投向那名牛录额真所在的位置！

“保护大人！（女真语）”

惊呼声中，火药包凌空爆炸！

“轰！”

虽然投掷距离稍远，爆炸的威力没有完全释放，但巨大的声响和飞溅的破片、碎石，依然在指挥阵地上造成了一片混乱！那名牛录额真被气浪掀翻在地，虽然没有当场毙命，但也头破血流，暂时失去了指挥能力。旁边的号手和鼓手更是吓得抱头鼠窜。

前沿的进攻部队失去了统一的号令，攻势不由得一滞！

趁此机会，满桂营寨内的明军发起了反冲锋，竟然将攻到寨墙边的后金兵又赶了回去！

“撤！”

林慕义见目的达到，毫不恋战，立刻带着三人原路撤回。

当他们安全返回枯树林与陈忠汇合时，德胜门外的战局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满桂和侯世禄两部虽然依旧伤亡惨重，但终究顶住了后金军第一波最凶猛的攻势，营寨屹立未倒。城头上的明军也趁势用火炮轰击后金军后续部队，迫使其暂时后退，重整旗鼓。

夕阳西下，硝烟未散，德胜门外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冻土。

林慕义小队凭借精准的侧翼打击和冒险的“斩首”骚扰，在这场关乎京城安危的首日大战中，发挥了超出其规模的作用。

他们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微小，却真切地改变了战场的局部态势。

满桂站在残破的营寨望楼上，望着远处那片此刻已归于平静的枯树林，虎目之中闪过一丝惊疑与感激。他不知道那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小股部队来自何方，但今日若非他们，自己的侧翼恐怕已然不保。

而这一切，都被德胜门城楼上，一些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林慕义的名字，随着德胜门外的烽火硝烟，第一次，隐隐约约地传入了紫禁城的宫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