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大明天倾：从驿卒开始 第168章 星火燎原

陈永福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灰烬中投入了一颗火种。没有立刻燃起冲天烈焰，却顽强地散发着光和热，驱散着弥漫在瓜洲上空的浓重绝望。

“江南义商……倾家荡产……助饷……”这几个字在阵地上悄悄流传，虽然远水解不了近渴，但至少让士兵们知道，他们并非完全被遗忘，在江南，还有人与他们心意相通。这微弱的希望，支撑着他们在饥饿、伤病和日益严峻的局势下，继续咬牙坚持。

叶臣显然也得知了南京陷落、弘光出逃的消息。他不再急于进攻，而是采取了更稳妥，也更恶毒的策略——彻底锁死。清军的营垒向外又扩展了数里，游骑的封锁圈更加严密，连夜间试图泅水出去搜集物资的小队，也频频遭遇截杀，伤亡惨重。江面上的清军水师开始出现大型战船的影子，虽然尚未投入进攻，但那巨大的阴影，如同乌云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真正的危机，来自于内部资源的枯竭。

赵铁柱的匠作营几乎陷入了停摆。最后一点可用于制造火药的硝石、硫磺已然耗尽，收集来的金属也所剩无几。他带着工匠们，如同疯魔般，将阵地上所有能拆的金属物件——破损的刀剑、清军遗弃的箭头、甚至锅碗瓢盆都搜集起来，回炉重炼，但这点材料，对于维持数千大军的作战需求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燧发铳的弹药储备，终于见了底。士兵们领到的，是经过反复回收、清洗、甚至有些变形的铅弹，以及用粗糙草纸包裹的、分量不足的火药。哑火率开始急剧上升，齐射的威力大打折扣。

“教官……弹药……最多再支撑一次，一次像样的齐射……”李贵找到林慕义，声音嘶哑，这位猛将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无助的神情。他麾下的燧发铳手们，如今更多时候是端着上了铳刺的火铳，作为精锐步兵使用，那曾经让他们傲视敌军的火力优势，正在迅速消失。

林慕义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阵地外围那些日夜不停调动、如同蚁群般的清军身影上。他知道，叶臣在等，等他们弹尽粮绝，等他们自行崩溃。时间，站在清军一边。

“不能坐以待毙。”林慕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没有弹药，但还有力气，还有脑子。”

他召集了陈忠、李贵、赵铁柱和王五。

“叶臣想困死我们，我们就偏不让他如意。”林慕义的手指在粗糙的沙盘上划过，“他以为我们没了火器就是待宰的羔羊，我们就让他看看，没了牙的狼，爪子照样能撕下他的肉！”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夜袭计划，在他口中成形。目标，不是击溃叶臣大军，那不现实。目标是——清军设在西北方向五里外的一处前沿物资囤积点！根据王五手下冒死探查的情报，那里囤放着不少粮草和箭矢，守军约一个牛录（三百人）。

“我们没有火药，但他们有！”林慕义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去把他们抢过来！就算抢不回来，也要烧掉！绝不能让叶臣舒舒服服地围着我们！”

“我去！”李贵立刻请命，胸腹间的旧伤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战意而不再疼痛。

“不，这次你不能去。”林慕义摇头，“你的目标太大，叶臣防着你。这次，我亲自去。”

“教官！”众人皆惊。

“我意已决。”林慕义不容置疑，“陈忠守家，李贵策应，王五带路，赵铁柱……你挑选二十名最悍勇、最熟悉肉搏的工匠，带上你们的大锤、铁钎，跟我走！”

是夜，月黑风高。江雾弥漫，为这场冒险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林慕义亲自挑选了八十名精锐，包括王五手下的夜不收和赵铁柱带来的二十名工匠。他们没有穿戴沉重的盔甲，只着紧身黑衣，脸上涂抹着泥浆，武器也换成了利于悄无声息行动的短刀、短斧以及工匠们惯用的大锤钢钎。

如同幽灵般，他们借助沟壑和江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出了瓜洲阵地，融入了无边的黑暗。王五如同最灵敏的猎犬，在前引路，巧妙地避开了清军固定的哨卡和巡逻队。

五里路，走得异常艰难，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空气中弥漫着清军营地点燃的艾草气味和马粪的骚臭，远处隐约传来的巡夜梆子声，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时辰后，目标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个依托废弃村落建立的小型营寨，栅栏不算高，隐约可见里面堆积的草料袋和箭壶，以及零星走动的哨兵身影。

林慕义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分散，如同捕猎的狼群，从不同方向缓缓靠近。

“噗！噗！”几声微不可闻的闷响，外围的两名清军哨兵被王五等人用吹箭和短刀解决。

“上！”林慕义低喝。

赵铁柱带着几名工匠，如同狸猫般蹿到木栅栏下，用浸湿的布条包裹住大锤和钢钎，对着栅栏的连接处开始猛撬！他们的动作迅捷而专业，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咔……吱呀……”一段栅栏被强行撬开了一个缺口！

“冲进去！工匠队负责焚烧粮草箭垛！其他人，随我杀散守军！”林慕义低吼一声，第一个从缺口处钻了进去！

短暂的寂静被瞬间打破！营寨内的清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他们根本没想到，被重重围困的明军，竟然敢主动出击，而且还是以这种完全放弃火器、近乎原始的方式进行肉搏夜袭！

工匠们如同猛虎出闸，他们不擅长战场搏杀，但挥舞起沉重的大锤和铁钎，破坏力惊人！他们不管不顾，疯狂地砸向堆积的粮袋，将火折子丢向草料垛和箭壶！

“走水了！”

“敌袭！”

营寨内顿时大乱！火焰迅速蔓延开来，照亮了厮杀的人影。林慕义手持一柄从清军手中夺来的弯刀，身形如电，刀光闪处，必有一名清军倒地。他专挑军官和试图组织抵抗的人下手，最大限度地制造混乱。

战斗短暂而激烈。留守的清军牛录根本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便在内外夹击和熊熊大火中崩溃了。大部分被斩杀，少数趁乱逃入黑暗。

“快！能带走的箭矢，尽量带！带不走的，全部烧掉！撤！”林慕义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知道此地不可久留。

队员们每人扛起一捆箭矢，迅速从原路撤离。身后，是彻底陷入火海的清军物资点。

当林慕义带着队伍，押着几名俘虏，扛着缴获的箭矢，安全返回瓜洲阵地时，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一丝微光。

阵地上一片欢腾！虽然缴获的物资对于整体困局而言只是杯水车薪，但这次成功的夜袭，其意义远大于物资本身！它向所有人证明，振明军仍有锐气，仍有能力主动出击！它狠狠地打击了清军的嚣张气焰！

叶臣在天亮后看到那一片焦黑的废墟和数十具尸体，暴跳如雷。他没想到，这支看似穷途末路的明军，竟然还敢，还能打出如此凶狠的反击！

而瓜洲阵地内，林慕义看着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发亮的士兵，看着赵铁柱和那些工匠们因为参与了这场“不一样”的战斗而挺起的胸膛，他知道，这星星之火，已经重新点燃。

希望，不在于等待救援，而在于永不放弃的战斗意志。

这星火，或许微弱，但在这帝国的沉沉黑夜中，已足够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