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大明天倾：从驿卒开始 第158章 破枷

吴庄堡外的三千清军，如同一条逐渐松弛的绞索。起初，他们还能保持着严密的包围和频繁的巡逻，但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岳托主力南下后音讯渐少，而沈阳方面似乎也并未催促他们尽快解决这颗“钉子”，这支偏师的士气不可避免地开始滑落。

围城是枯燥且消耗巨大的。数千人马的粮草需要从后方转运，虽不至于像堡内那般困窘，但也绝谈不上宽裕。更重要的是，看不到胜利的希望。那座堡垒像块啃不动的顽石，数月血战留下的心理阴影，并非那么容易消散。尤其是那几支能在雨天精准狙杀军官的诡异火铳，成了许多清军哨骑和低级军官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

梅勒额真阿克敦并非庸才，他能感觉到部下的懈怠和堡内隐隐传来的、不同于以往死寂的某种“活力”，但他无能为力。强攻？代价他承受不起。分兵？更不敢，堡内那些明军若是趁机杀出，他这三千人未必挡得住。他只能维持着表面的围困，内心却日益焦躁，不断派出信使向南打探主力消息，祈求岳托贝勒能尽快解决江淮战事，回头料理这个麻烦。

而堡内，林慕义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手的这种变化。

“阿克敦的游骑，巡逻范围缩小了至少两里。夜间哨探的批次也减少了。”王五指着沙盘上的标记，冷静地分析，“他们的粮队补给周期，从最初的五天延长到了七天，甚至更久。据我们混入他们营地附近的人观察，营中士卒闲暇时赌博、饮酒的现象增多，军官管束也不如以往严厉。”

“狗鞑子也泄气了！”李贵啐了一口，他如今已能脱下拐杖缓慢行走，盯着沙盘的眼睛里凶光闪烁，“教官，这是个机会！咱们养了这么些日子，弟兄们力气也恢复了些，新家伙也练得差不多了，正好拿这三千鞑子试试刀！”

陈忠则要谨慎得多：“不可大意。阿克敦毕竟还有三千人马，皆是骑兵，机动性强。我军虽恢复些许元气，但兵力依旧处于劣势，骑兵更是几乎损失殆尽。贸然出击，若不能速胜，被其缠住，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慕义身上。

林慕义没有立刻表态，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吴庄堡与清军营垒之间的区域缓缓移动。这片区域，经过数月拉锯，布满了废弃的工事、陷坑和无人收敛的尸骸，地形复杂。

“阿克敦不敢攻，是怕我们的‘牙’还利。”林慕义缓缓开口，“但他围而不攻，本身就是在给我们时间磨牙。此消彼长，再拖下去，于我军有利，但……我们拖不起。”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江南局势瞬息万变，我们不能一直被锁在这里。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如何打破？”陈忠问。

“示弱，诱敌，然后……雷霆一击！”林慕义的手指重重点在沙盘上一个位置——那是位于清军主营侧翼约三里处，一处早已废弃、但地势相对较高的前哨土堡。“这里，是我们故意露出的破绽。”

一个大胆而精细的计划，在林慕义的阐述下逐渐清晰。

接下来的几天，吴庄堡的守军刻意表现出一种“难以为继”的假象。城头的旗帜变得更加破旧，巡逻的士兵显得无精打采，甚至故意在清军哨探能看到的地方，减少炊烟的数量，做出粮食将尽的姿态。同时，一小股约百余人的“运粮队”，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偷偷”溜出堡垒，试图前往那个废弃的土堡方向，像是要去接应什么，行动却显得颇为笨拙慌乱。

这一明显违背常理的举动，立刻被清军游骑发现，报给了阿克敦。

“明狗缺粮缺疯了？竟敢派这么点人出来？还想去占那个废堡？”阿克敦接到报告，先是疑惑，随即一股被轻视的怒火涌上心头。他断定，这是堡内明军穷途末路下的冒险之举，目的可能是想占据那个制高点，获得一点微弱的战术优势，或者接应可能存在的、小股渗透进来的援兵？

无论哪种，在他眼皮底下如此行事，都是对他和三千大清勇士的侮辱！

“传令！集结两个牛录的骑兵，由甲喇额真巴彦统领，给我截住那支运粮队，拿下那个废堡！我倒要看看，林慕义还能玩出什么花样！”阿克敦决定抓住这个机会，狠狠打击一下守军的士气，同时也为自己日渐低迷的部队打一针强心剂。

巴彦率领六百精骑，如同旋风般扑向那支“慌乱”后撤的运粮队和那座孤零零的废堡。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清军的剧本进行，明军一触即溃，丢下几辆破车和少许物资，狼狈逃回堡内，而巴彦的骑兵则轻易地占领了那座空无一人的废堡。

阿克敦在主营望楼上看到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看来，明军确实已是强弩之末。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凝固了。

就在巴彦所部骑兵大部分下马，开始在废堡内外搜索、警戒松懈的刹那——

“咚！咚！咚！咚！”

吴庄堡方向，突然传来四声沉闷如雷的炮响！并非射向废堡，而是划过天空，落在了废堡与清军主营之间的必经之路上，炸起四团烟尘，形成了一道短暂的拦阻弹幕！

与此同时，废堡四周那些看似平静的洼地、沟壑、残垣断壁后，猛地站起了数百名身披伪装、沉默如礁的振明军士兵！他们手中的火铳，在晦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清一色是改装后的燧发铳！

“第一排——放！”

随着军官一声嘶哑的怒吼。

“砰！！！”

前所未有的整齐爆鸣！数百支燧发铳几乎同时喷吐出致命的火焰和铅弹，如同死神挥出的镰刀，瞬间扫过了废堡内外聚集的清军骑兵！

人仰马翻！血花四溅！

燧发铳远超火绳铳的齐射速度和可靠性，在这一刻展现了恐怖的威力！尤其是对无甲或轻甲的骑兵而言，这近距离的密集弹雨，几乎是毁灭性的！

“第二排——上前！放！”

根本没有给清军任何反应时间，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刚刚从震惊中试图组织反击或上马逃离的清军，再次成片倒下！

“杀！！！”

李贵如同出柙猛虎，尽管胸腹伤口仍在作痛，却挥舞着重新打磨过的腰刀，身先士卒，率领着埋伏已久的锐士营精锐，从侧翼狠狠撞入了已经陷入混乱的清军队列！他们手中的铳刺闪烁着寒光，专挑混乱中的敌人下手。

巴彦又惊又怒，他试图收拢部队，但队伍已被完全打散，燧发铳的持续射击让他根本无法有效集结兵力。更要命的是，那四发拦阻炮火，有效地迟滞了主营方向派出的援兵！

“撤退！快撤！”巴彦终于意识到中计，声嘶力竭地吼道，自己则在亲兵护卫下，拼命向外冲杀。

但，已经晚了。

当阿克敦气急败坏地率领主营兵马，冲破那并不算猛烈的炮火拦阻，赶到战场时，看到的只是一地狼藉的尸体、无主的战马，以及正在迅速脱离接触、退回吴庄堡的明军背影。巴彦甲喇额真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两个牛录的骑兵，能跟着逃回来的，不足百人！

阿克敦看着那片血腥的屠宰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那座堡垒里的明军，非但没有衰弱，反而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危险了！他们手中的火铳……为何如此犀利？！

这一场精心策划的反击，虽然规模不大，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阿克敦的脸上，也彻底打掉了城外清军仅存的那点进攻勇气。

破枷第一击，成效显着。吴庄堡的封锁，虽然尚未完全打破，但那条绞索，已然松动。而林慕义和他麾下这支焕然一新的军队，用敌人的鲜血，宣告了他们的獠牙，依旧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