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姓钱呢 第45章 过往的微末善意

宋可也遭遇过微末善意，这些画面在回忆中如同定格的温暖胶片，与冰冷的现实形成强烈对比。

一个寒冷的雨夜，宋可蜷缩在便利店狭窄的屋檐下，冻得牙齿打颤。一个穿着湿透的橙色清洁工制服的大妈，默默在她旁边站了一会儿，避雨。两人都沉默着。大妈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热乎乎的茶叶蛋，还有半瓶矿泉水。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把东西放在宋可脚边湿漉漉的地上，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冰冷的雨幕。宋可愣愣地看着那点微弱的温暖，冰冷的雨水混着滚烫的液体滑下脸颊。

……

夜市里，宋可帮一个卖廉价发饰的妇人看摊。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走过来，拿起一个发卡就往宋可头发上插：

“小妹妹……陪哥喝一杯去……哥给你买……”浓烈的酒气喷在脸上。

宋可吓得往后缩。

“滚开！臭酒鬼！”旁边的摊主，一个卖烤红薯的大爷吼了一声，拿起火钳作势要打。醉汉骂骂咧咧地走了。

“谢谢……大爷。”宋可小声道谢。

“谢啥，”烤红薯大爷摆摆手，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小红薯，“自己小心点。这地方，啥烂人都有。前几天，那边巷子口，俩流浪汉为抢个破纸壳子打得头破血流，啧啧……”

宋可握着红薯，感受着那点微弱的暖意，看着周围为生计奔波、互相提防又偶尔互助的摊贩们，心底一片冰凉。

……

油腻、闷热的小餐馆后厨。宋可的手泡在堆成山的脏碗碟里，被劣质洗涤剂腐蚀得发白起皱。吝啬的老板叉着腰站在门口，唾沫横飞：

“死丫头！手脚麻利点！没看见前面客人都等着用碗吗？磨磨蹭蹭的！今天工资扣一半！洗坏一个碗，从你饭钱里扣！”

宋可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地加快速度。一个年长些的洗碗工大姐偷偷递给她一个快凉了的包子：

“快吃两口，老板出去买烟了。”

宋可感激地看了一眼，飞快地塞进嘴里。

“唉，忍忍吧，丫头，”大姐压低声音，“这黑心老板，对谁都这样。隔壁摊的老李，上次就因为少给他两毛钱葱钱，被他叫混混打了一顿……”

……

是怎么和何如玉认识的呢？哦，对，是那一次，在破败的巷尾。

宋可把刚发的一百二十块钱工资放进口袋，准备穿过小餐馆后面的巷尾，去包子铺买两个包子解决晚餐。旁边忽然窜出几个小混混，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抢，推搡中她被狠狠撞到墙上，额头火辣辣地疼。混混连她口袋里的两个五毛硬币都搜刮走，她蜷缩在墙角，绝望像潮水涌来。

“疼……疼……真真疼……”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是何如玉！那个常在小餐馆旁边的垃圾堆翻找东西的疯女人。她蹲在宋可面前，脏兮兮的脸上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焦急。她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但还算完整的破布条，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按在宋可流血的额头上。

“不哭……真真不哭……吃……”何如玉又从怀里掏了半天，摸出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馒头，固执地塞到宋可手里，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那馒头硌牙，难以下咽，但在那一刻，却像一道微弱却刺眼的光，劈开了宋可心中积压的厚重黑暗。

……

回忆的潮水轰然退去。出租屋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窗外遥远的市声。宋可抬手，抹去眼角一丝冰凉的湿意。眼神瞬间重新冻结，比之前更加坚硬、冰冷。

那些炼狱般的经历，将她锻造成一把淬毒的匕首。警惕刻入骨髓，坚韧成为本能，伪装是生存的盔甲。对“钱”所代表阶层的仇恨，如同岩浆在心底沸腾翻滚，是她活下去、爬起来的唯一燃料。

然而，洗碗工大姐的包子，烤红薯大爷的红薯，清洁工大妈无声的茶叶蛋，疯女人何如玉笨拙的布条和硬馒头……这些来自深渊底层的、不求回报的微末善意，却在她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埋下了一颗扭曲的种子。

那是她对底层苦难切肤之痛的理解，一种在仇恨之外滋生的、带着血腥味的共情。这让她日后面对同样挣扎的穷人时，既冷酷地利用他们作为棋子或掩护，又会尽自己所能施以援手——仿佛在偿还那一点点烫心的“债”，也像是在拼命按住自己未曾完全泯灭的那一角灵魂，让它不至于在复仇的烈焰中彻底化为灰烬。

她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何如玉，轻轻拉紧身上单薄的被子，将自己再次严严实实地裹进无边的黑暗与清醒的痛楚之中，等待着下一个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