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辛秘录 第81章 荒村雨夜

河滩上的潮湿与冰冷，混杂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和硝烟味，将陈九阴从短暂的昏沉中彻底激醒。他猛地坐起身，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李玉柔。她依旧昏迷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呼吸微弱但平稳，眉心的幽蓝印记在天光下泛着微光，仿佛蕴藏着一片沉寂的海洋。只是那眉宇间萦绕不散的虚弱，让他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柳明轩已然持剑立于一旁，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身上的黑色斗篷破损了几处，沾满了泥泞，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地掠过浑浊的河水、远处的山峦，以及更远方那断续传来的、令人不安的枪炮声。

“我们这是在哪？”陈九阴声音沙哑，强撑着站起身，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是散架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神魂深处传来阵阵空虚的刺痛，那是透支使用阴阳镜碎片的后遗症。

“不清楚。”柳明轩摇头，剑尖指向河面，“但此地不宜久留。”

陈九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几具随波浮沉的肿胀尸体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危险与动荡。清末民初，乱世已至，人命如草芥。他们从阴司的刀光剑影中挣脱，转眼却又踏入了阳间这血肉横飞的炼狱。

必须尽快离开河边，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玉柔休养，并弄清楚身处何地。

陈九阴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李玉柔背起。她的身体很轻，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股异常的冰凉。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对柳明轩道：“柳兄，我们沿着河岸往下游走，看看能否找到人烟。”

柳明轩点头，默不作声地走到前方开路。

两人沿着泥泞的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脚下的土地饱经战火，随处可见焚烧过的痕迹和散落的弹壳。空气中弥漫的衰败与死亡气息，比之阴司的森然鬼气，更多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天空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闷雷声隐隐滚过。一场大雨似乎在所难免。

“前面好像有个村子。”柳明轩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河湾处。

陈九阴抬头望去，果然看见一片低矮破败的屋舍轮廓，稀疏地散布在河岸旁的坡地上。只是那村子寂静得可怕，不见炊烟，不闻犬吠，如同一座死村。

“过去看看，小心些。”陈九阴沉声道。

靠近村子，那股死寂的感觉更加浓郁。村口的篱笆东倒西歪，几间土坯房已然坍塌，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泥泞的土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些被遗弃的破烂家什散落着，诉说着村民仓促逃离的慌乱。

空气中，除了雨前的土腥气，还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水草腐烂的腥气。

“看来是遭了兵灾，或者……”陈九阴眉头紧锁，目光扫过那些空无一人的屋舍，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身为阴阳先生，对气息尤为敏感，这村子里弥漫的不仅仅是死寂，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被某种湿冷目光窥视着的感觉。

柳明轩用剑鞘轻轻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里面蛛网遍布，积满了灰尘，显然已废弃有些时日。

“找个能避雨的地方。”陈九阴看着越来越沉的天色，说道。

两人在村子边缘找到了一间相对完好的瓦房，虽然同样破败，但至少屋顶尚存，门窗也能勉强关上。将昏迷的李玉柔小心安置在屋内角落一堆相对干燥的茅草上后，陈九阴仔细检查了她的状况，脉象依旧虚弱，魂魄波动不稳，但暂时没有恶化的迹象。他取出幽冥鬼妃赠送的、所剩无几的安魂丹药，小心喂她服下一粒。

窗外，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一片朦胧。雨水冲刷着村庄的污秽，却也带来了更浓重的土腥与河水的腥气。

陈九阴和柳明轩守在门口，听着屋外滂沱的雨声，各自调息，恢复着体力与法力。阴司一行，虽时间不长，但连番恶战、穿梭阴阳的消耗实在太大，非一时半刻能够复原。

时间在雨声中缓缓流逝。夜幕逐渐降临，破旧的村庄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与潮湿之中，唯有雨声不绝于耳。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夹杂在雨声中的呜咽，隐隐约约地从村子深处传来。

陈九阴和柳明轩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那声音断断续续，似哭似诉，充满了无助与恐惧，像是个女子的声音。

“有人？”柳明轩握紧了剑柄，眼神锐利如鹰。

陈九阴凝神细听，那呜咽声飘飘忽忽，方位难辨，在这死寂的荒村雨夜中，显得格外瘆人。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悄然扣住了一枚驱邪符。

“我去看看。”柳明轩站起身，便要推门而出。

“等等。”陈九阴拦住他，摇了摇头，“这村子不对劲。雨夜荒村，莫名哭声，恐非善类。我们初来乍到，玉柔又昏迷不醒，不宜节外生枝。”

柳明轩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重新坐下，但警惕之心更盛。

那女子的呜咽声持续了一阵，渐渐低了下去，最终被更大的雨声淹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陈九阴心中的不安却并未消散。他走到窗边，透过破旧的窗棂缝隙向外望去。夜色如墨，大雨滂沱，只能看到近处房屋模糊的轮廓。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一凝。

在河岸的方向，透过密集的雨线，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那光亮并非烛火，而是一种幽绿色的、仿佛鬼火般的光芒，在水中若隐若现，正顺着浑浊的河水，缓缓向着村庄的方向漂来！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浓郁、带着河水腥甜与腐朽气息的阴冷邪气，随着那幽绿光亮的靠近，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荒村！

陈九阴脸色骤变，低喝道：“柳兄，有东西来了！”

柳明轩瞬间起身，剑已出鞘半寸，寒光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

那幽绿的光亮越来越近，隐约可见那似乎是一盏……漂浮在水面上的灯笼！灯笼样式古旧，散发着不祥的光芒。而在灯笼后方，浑浊的河水中，仿佛有无数模糊扭曲的黑影在蠕动、跟随。

“呜——！”

先前那女子的呜咽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充满了绝望与凄厉，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事物！声音的来源，赫然正是那幽绿灯笼漂来的方向！

冰冷的河风裹挟着雨丝，从门窗的缝隙灌入，带着那令人作呕的腥甜邪气，吹得屋内的茅草瑟瑟作响，也吹动了李玉柔额前的发丝。

昏迷中的她，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邪异的气息，眉头微微蹙起，唇间溢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呻吟。

陈九阴挡在李玉柔身前，掌心那面沉寂的阴阳镜碎片虚影微微发热，示警之意清晰传来。

他望着窗外雨夜中那越来越近的幽绿灯笼，以及河中那影影绰绰的不祥之影，心中凛然。

这刚重返的阳间，等待他们的，并非安宁，而是另一场未知而诡异的劫难。

河伯的传说，似乎并非空穴来风。而这荒村雨夜，便是这传说揭开血腥帷幕的第一个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