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辛秘录 第66章 阴魄潭与残魂低语

上古战魂残留的执念与零碎传承，如同在陈九阴和柳明轩干涸的心田注入了一道外来的、带着铁锈与血腥味的洪流。两人闭目凝神，竭力消化着脑海中翻腾的陌生信息。

陈九阴感受到的，是一种对“煞气”更为精微的感知与引导法门。这法门迥异于他师门正统的阴阳调和之道，更加霸道、直接，旨在引动地脉乃至战场遗留的凶煞之气，化为己用，摧城破阵。其中蕴含的那几式残缺的“破军戟法”意境，更是充满了有进无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这对他固有的修行理念产生了不小的冲击，但也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对“阴”、“煞”这类能量的本质有了更深的理解。

而柳明轩收获的，则是一股更加凝练、纯粹的“剑意碎片”。这剑意并非具体的招式，而是一种在绝境中燃烧自我、将全部精神意志乃至生命都灌注于一剑之中的决绝意境。这与他自身追求剑道极致的信念隐隐相合，但又更加极端。他感觉自己的剑心仿佛被投入了一座无形的熔炉中进行淬炼，虽痛苦，却隐隐变得更加纯粹和坚韧。

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几乎同时睁开双眼。

陈九阴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目光深处却多了一分以往不曾有过的锐利与沉淀。他尝试着调动体内微薄的法力，按照那古老法门稍稍引动周围空气中弥漫的稀薄煞气，指尖竟隐隐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黑红色气流，随即又迅速散去。虽只是皮毛，却已显露出不凡的潜力。

柳明轩则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竟带着一丝金属般的锋锐感。他并未立刻演练剑法，但整个人的气质似乎更加内敛，如同归鞘的绝世宝剑，一旦出鞘，必将石破天惊。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丝与新获剑意碎片隐隐共鸣的真气，知道自己的剑道，在历经磨难与机缘后，又向前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感觉如何？”陈九阴看向柳明轩，关切地问道。

“受益匪浅，但……还需时日消化。”柳明轩言简意赅，目光扫过那古尸消散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敬意，“此地英灵，虽死犹战。”

陈九阴点点头，也对着那空处默默一礼。这意外的馈赠，增加了他们在此险地生存的筹码。

“我们偏离了既定路线，需尽快找到‘阴魄潭’的方位。”陈九阴再次取出黑色玉简，神识沉入。地图上，枯骨涧之后本该直接连接阴魄潭，但眼前这片古战场遗迹并未详细标注，只有一个模糊的区域轮廓，旁边标注着“古战场残域，煞气凝聚，时有残魂显化，慎入”。

“看来我们无意中闯入了一片未知区域。”陈九阴皱眉，“根据地图指向，阴魄潭应该在这个方向。”他指向古战场更深处的某个方位，那里雾气更浓，隐隐传来水流之声，但也被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笼罩。

两人不敢久留，稍作调息，便小心翼翼地向那个方向前进。

越往深处走，地面的残破兵甲和巨大骨骸越多，空气中弥漫的煞气与悲凉意志也越发浓郁。偶尔，他们会看到一些半透明的、穿着古老甲胄的兵卒残影，手持残缺的兵器，在雾气中无声地巡逻、厮杀，然后又如同泡影般消散。这些都是上古战死的兵魂残留的影像，并无真正的意识，但那股凝聚不散的战意与杀伐之气，依旧让人心神震荡。

他们尽量避开这些残影区域，沿着相对“干净”的路径前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的水声变得清晰起来，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阴冷湿润的气息，还夹杂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穿过一片由折断的巨矛形成的“丛林”，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化。

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出现在古战场遗迹的边缘。潭水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近乎墨黑的颜色，水面平静无波，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寒玉镶嵌在大地上。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从潭面升起，让周围的温度骤降，连地面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潭水周围，散落着一些更为奇特的骸骨，它们并非人形或兽形，而是一种扭曲的、仿佛由多种生物拼凑而成的诡异形态，散发着与这片古战场格格不入的混乱、邪恶气息。

“阴魄潭……”陈九阴低语，目光凝重。地图上标注，此潭汇聚极阴之气与残魂碎片，能滋养阴魂，但也极易滋生邪秽。那些扭曲的骸骨，恐怕就是被潭水吸引而来，最终又被其中更强大的存在吞噬或同化的域外天魔残骸？

“这里的气息……很不对劲。”柳明轩握紧了剑柄，他的剑心对邪恶与混乱的气息尤为敏感。这阴魄潭给他的感觉，不仅仅是阴冷，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污秽与堕落感。

两人谨慎地靠近潭边，保持着安全距离。陈九阴试图感应李玉柔（或幽嬗）的气息，但潭水似乎能隔绝一切探查，他的神识如同泥牛入海，什么也感知不到。

就在他们仔细观察，试图寻找线索时，那平静的墨色潭水，突然毫无征兆地荡漾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紧接着，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由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充满了痛苦与混乱的呓语，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来……来吧……融入永恒的宁静……”

“痛苦……背叛……死亡……皆是虚妄……”

“放开你的心神……拥抱这至阴的怀抱……”

这呓语带着一种诡异的力量，并非强行控制，而是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和最甜蜜的诱惑交织在一起，不断撩拨着他们内心深处的疲惫、伤痛以及对力量的渴望。陈九阴只觉得连日来的奔波、重伤的痛楚、对李玉柔下落的担忧，都被这呓语无限放大，一股放弃一切、投入潭水获得“解脱”的冲动油然而生。他甚至感觉到眉心阴阳镜碎片传来一丝渴望，似乎这至阴之潭对它有某种补益？

而柳明轩则仿佛看到了剑道极致的光景，只要放下手中之剑，投入潭中，便能领悟无上剑意……

“守住心神！是残魂聚合体的精神污染！”陈九阴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厉声喝道。同时，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激发了一张清心符，微光笼罩自身，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呓语。

柳明轩也是剑心震荡，强行斩灭脑海中升起的幻象，眼神恢复清明，但额头已渗出冷汗。这阴魄潭的凶险，远超预期，它攻击的不是肉身，而是修行者最根本的心神与意志！

随着他们的抵抗，潭水的涟漪变得更加剧烈。墨色的水面上，开始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痛苦、模糊的人脸，它们挣扎着，哀嚎着，发出更加刺耳混乱的呓语。整个阴魄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聚合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精神污染。

“不能再待下去了！”陈九阴当机立断，“此地没有玉柔的气息，她若在此，绝无可能在这种环境下疗伤！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后退之时，异变突生！

那潭水中无数扭曲人脸中的一张，似乎与其他浑噩的残魂不同，它挣扎得更加剧烈，眼中竟保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李玉柔”的清澈与恐惧！它张着嘴，似乎想对陈九阴说什么，但发出的却依旧是那混乱的呓语。

紧接着，不等陈九阴细辨，那张人脸便被其他更多的、充满了贪婪与恶意的残魂撕扯、吞噬，瞬间消失不见！

“玉柔？！”陈九阴心头巨震，虽然那影像一闪而逝，且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他几乎可以肯定，那瞬间的气息，属于李玉柔！难道她的部分魂魄或者意识碎片，被这阴魄潭吞噬了？！

这个念头让他如坠冰窟！

而与此同时，似乎是察觉到了陈九阴身上那不同于寻常阴魂的、带着生机的阳气与特殊的阴阳气息，又或者是被他眉心的阴阳镜碎片所吸引，整个阴魄潭彻底沸腾了！

轰！

一道完全由墨色潭水、冰冷寒气以及无数扭曲残魂凝聚而成的巨大触手，猛地从潭水中探出，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与侵蚀心神的疯狂呓语，如同一条来自九幽的魔蟒，朝着岸边的陈九阴和柳明轩狠狠拍下！触手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留下白色的冰霜轨迹！

真正的危机，在这一刻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