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辛秘录 第100章 山涧灵祭

日头偏西，昏黄的阳光勉力穿透五溪镇上空积郁的阴云，给死寂的镇子涂抹上一层病态的暖色，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街道上行人愈发稀少，偶尔可见的镇民也如同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缩回屋内，紧闭门窗。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客栈房间内，柳明轩已然返回。他带回了一个包袱，里面是七盏略显陈旧但擦拭干净的青铜油灯，一束颜色还算鲜亮的五色丝线，一小罐朱砂，以及一些干粮和清水。他行动迅捷而隐蔽，凭借陈九阴的符箓和自身高超的潜行技巧，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但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显示，镇上的气氛比离开时更加紧张。

“东西齐了。”柳明轩将包袱放在桌上，“镇子里巡逻的乡勇多了些，似乎在找什么。河伯庙方向，阴气更重了。”

陈九阴点了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柳明轩夜探河伯庙，虽未摧毁邪物，但无疑打草惊蛇。那背后的操控者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去你说的那处山涧。”陈九阴挣扎着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坚定，“玉柔眉心的光符，撑不过今晚了。”

他走到李玉柔床边，小心地将那个她从不离身的旧锦囊取下，贴身放好。这将是仪式中连接她魂魄气息的重要引子。

柳明轩没有多言，立刻开始准备。他将必要的物品打包，随后小心地将依旧昏迷的李玉柔背起。她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眉心的幽蓝光符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微弱地闪烁着。陈九阴则勉强支撑着身体，将黑石匣和剩余符箓收好。

三人悄然离开客栈，依旧是从后院翻墙而出。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更添几分孤寂与诡秘。

柳明轩辨明方向，背着李玉柔在前引路，陈九阴紧随其后。他内伤未愈，脚步虚浮，但求生的意志和对同伴的责任支撑着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

他们避开大道，专走偏僻小巷和镇外荒径。越是靠近镇子边缘，那股无处不在的、被污染的水汽和窥视感就越发淡薄，但另一种源于自然山野的清冷气息开始逐渐清晰。

约莫半个时辰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的山涧从两座青翠山峰间蜿蜒而出，水流潺潺，撞击在圆润的卵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涧水清澈见底，带着山林特有的甘洌气息，与镇中那污浊腥臭的溪流截然不同。山涧旁有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地，周围林木环绕，位置隐蔽，正是理想的布阵之所。

“就是这里了。”柳明轩将李玉柔轻轻放在一处柔软的草甸上，警惕地环顾四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从山巅褪去，暮色如同巨大的纱幔，缓缓笼罩下来。山林间传来归鸟的啼鸣，更显得此处幽静。

时间紧迫，容不得喘息。

陈九阴立刻行动起来。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法力枯竭带来的眩晕，以指为笔，蘸取朱砂，开始在李玉柔周围的空地上，刻画一个复杂而玄奥的阵法。

阵法大致呈圆形，内嵌七星方位，对应七盏油灯。他以五色丝线缠绕连接各个节点，丝线并非随意摆放，而是依据五行相生、灵性导引的原理，勾勒出疏导与守护的纹路。整个阵法核心，正对着李玉柔的眉心，那里将放置她的旧锦囊作为引子。

刻画阵法的过程极其耗费心力。陈九阴额头冷汗涔涔，手指因为力竭而微微颤抖，好几次差点画错线条，都被他强行稳住精神修正过来。柳明轩在一旁默默守护，同时将七盏青铜油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稳稳地放置在阵法的七个关键节点上，并注入灯油。

当最后一笔落下，整个阵法仿佛活了过来，虽然尚未激活，但已隐隐与周围的山涧水汽、草木灵气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那流淌的涧水声，似乎也变得更加悦耳灵动。

夜幕彻底降临。一弯新月悬于天际，洒下清冷辉光，与逐渐亮起的星辰一起，为这幽静的山涧提供了些许照明。

“柳兄，护法！”陈九阴盘膝坐在阵法外围，面对李玉柔的方向，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待我点燃七星灯，引动阵法，无论发生何事，绝不可让任何东西踏入阵内，亦不可让灯火熄灭！”

“明白！”柳明轩沉声应道，长剑已然出鞘，立于身侧。他目光如鹰隼，扫视着四周沉沉的夜色和林木的阴影，将自身气息与感知提升到极致。山风吹过，带来草木的沙沙声和涧水的潺潺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任何一丝异响都可能是危险的前兆。

陈九阴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他所念诵的并非正统道门咒语，而是糅合了自身阴阳术法基础与巫婆残识中那些古老、蛮荒的祈请之言，旨在沟通此地相对纯净的山水灵性，为接下来的仪式创造环境。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低沉而肃穆的咒文在夜空中回荡，与山涧流水声交织在一起。随着咒文的进行，陈九阴指尖逼出最后一丝微弱的法力，凌空点向那七盏青铜油灯！

“噗！”“噗！”“噗！”……

七盏油灯依次燃起豆大的灯火！灯火呈淡金色，在夜风中微微摇曳，却奇异地稳定，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守护着。七星灯亮起的刹那，地面上以朱砂和五色丝线绘制的阵法骤然亮起柔和的白光！光芒如同水银泻地，沿着阵法的纹路迅速流淌，将整个阵法以及阵中的李玉柔笼罩在内！

一股清新、盎然的生机气息从山涧水汽和周围草木中被缓缓抽取，汇入阵法之中。那枚作为引子的旧锦囊，也开始散发出微弱的、与李玉柔同源的气息。

陈九阴不敢怠慢，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最凶险的一步即将到来。他双手法印一变，目光凝重地看向李玉柔眉心的幽蓝魄晶。

“太阴有灵，魄晶为引……魂源有损，祈请归真……以我法力，沟通阴阳……导引灵息，反哺魂根……敕！”

他念动的是自己构思的，以引导和安抚为主的咒言，试图以阵法汇聚的灵性为桥梁，温和地引导魄晶之力修复魂源。

咒言落下，他并指如剑，隔空点向李玉柔的眉心！

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

李玉柔眉心的幽蓝魄晶，原本被那虚幻的固魂咒印勉强压制，此刻受到外部法力和咒言的直接引动，瞬间爆发出远比之前更加炽烈、更加精纯的幽蓝光芒！

“嗡——！”

一股冰寒彻骨、却又带着净化万物般威严的太阴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魄晶中奔涌而出！幽蓝的光辉瞬间淹没了阵法柔和的白光，将整个山涧映照得一片蓝汪汪！李玉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低吟！

陈九阴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感觉自己的神念如同撞上了一座万年冰山，那股浩瀚冰冷的太阴之力，远远超乎他的想象，更带着一种排斥一切外力的本能！

阵法汇聚的山水灵性，在这绝对的太阴之力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瞬间就被冲散、同化！五色丝线开始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朱砂绘制的阵法纹路在幽蓝光芒的冲击下迅速变得黯淡！

失败了？不！不能失败！

陈九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最后一丝本源法力，强行维持着与魄晶之间那脆弱无比的连接！

“稳住……引导……非对抗……乃融合……”他脑海中回荡着巫婆残识中关于“灵祭”平衡之道的碎片，拼命改变策略，不再试图强行引导，而是尝试让自己的法力性质变得更加“阴柔”，更加“包容”，如同月光下的溪流，试图缓缓融入那浩瀚的太阴之力中，再以其自身之力，润物细无声地滋养那受损的魂源。

这是一个极其微妙和危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他的法力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太阴之力彻底吞噬，或者引发更剧烈的冲突。

就在这僵持不下、险象环生之际——

“哗啦！”

山涧上游，原本清澈的流水声陡然变得浑浊、汹涌！一股浓烈的、带着河伯庙邪神特有气息的腥臭味，顺着水流迅速弥漫而来！同时，下游方向，树林阴影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仿佛无数湿滑躯体爬行的声音，以及低沉怨毒的嘶嚎！

邪神的爪牙，终究还是被这强大的太阴之力波动吸引来了！

柳明轩眼中寒光爆射，长剑一震，剑锋直指声音传来的方向！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