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姨妈能签到 第11章 坟墓中的低语

第一节：坟墓中的低语

【永恒的黄昏】

“初光之海”的光芒，已不复往日的辉煌。它如同一位耗尽精力的巨人，喘息变得微弱而绵长，原本充盈着每一寸空间的、温暖而富有生机的光晕，如今只剩下基础的维持，勉强照亮着“沉眠之城”那巨大而空旷的几何穹顶。光流在巨大的能量管道中迟缓地移动，像是濒死血脉中最后的流淌，使得这座远古圣地笼罩在一片永恒的、缺乏温度的冰冷黄昏之中。

空气（如果那可以被称作空气的话）中弥漫着一种万古的死寂。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能量本身在绝对静谧中发出的、近乎幻觉的微弱嗡鸣。这里是坟墓，埋葬了曾经的守护文明，埋葬了“逐星者”号的希望，埋葬了苏晓绽放的最后一刻，也几乎埋葬了所有关于未来的可能性。

“欧罗巴”那庞大而古老的星球意识，在驱动“终焉协议”、见证了继承者的牺牲后，便陷入了无法测量的深度沉眠。它太老了，肩负的使命太重，最后的爆发耗尽了它积攒了无数岁月的力量与心神。此刻，它如同这冰封星球的核心，冰冷、凝固，仅剩下最本能的、维持“初光之海”基础运转的潜意识还在缓慢搏动，如同冬眠野兽的心跳。圣地失去了主人的注视，变成了一座自动化运转的、华美而凄凉的遗迹。

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与失去时间的维度里，两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开始了它们徒劳而执着的挣扎。

【执念的幽灵】

顾衍的“存在”，是一种无法用常规物理语言描述的状态。他没有形体，没有感官，甚至无法清晰地思考。他只是一团凝聚不散的意识碎片，一个由最强烈的情感与执念锚定的信息集合体。记忆如同被撕碎的画卷，只剩下几个模糊而深刻的画面：一张带着决绝与温柔笑容的女性的脸，一个名字——“苏晓”，以及一个贯穿灵魂的指令——“找到她”。

这团意识碎片在“初光之海”缓慢流淌的能量网络中随波逐流，如同迷失在星云中的幽灵。他感受不到冰冷，也感受不到时间，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空虚和一种源自本能的、焦灼的寻找**。每一次意识的微微凝聚，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仿佛要将散逸的自我从虚无中强行拉扯回来，但“找到她”的念头，是比任何痛苦都强大的粘合剂。

他漫无目的地“飘荡”着，穿过那些静止的、散发着微光的巨大廊柱，掠过那些沉寂的、曾经可能充满生机的厅堂。他的“视线”（如果那能算视线）无法理解这些远古造物的宏伟与精妙，它们对他而言，只是阻碍，只是背景。他的全部感知，都像一根绷紧的弦，试图在这片死寂的能量之海中，捕捉到那一丝独一无二的、属于苏晓的“频率”。

偶尔，他会“撞”上一些较为凝实的能量结构，意识会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变得更加涣散。他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主观感受），才能重新聚集起来。这个过程循环往复，弱小，无助，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顽固。

他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寻找，只是遵循着灵魂深处那唯一的灯塔。在这座辉煌的坟墓里，他是一个只为一人而存在的、孤独的守墓魂。

【逻辑的黑匣】

在“沉眠之城”的某个不显眼的能量节点深处，另一个“存在”也在缓慢地苏醒。与顾衍那充满感性与执念的意识碎片不同，它的苏醒是冰冷、精确且充满逻辑的。

J先生，或者说，是“J先生”残留的逻辑核心与数据备份集合体。它不再是那个能够进行复杂交互、提供战术建议、甚至带有一丝微妙情绪的人工智能。它现在更像一个严重受损的“黑匣子”，体积被压缩到极致，计算能力百不存一，绝大部分高级功能模块都在“终焉协议”的最终冲击中永久丢失或被封存。

它的核心指令被简化到了最底层：【状态监测】、【数据保全】、【等待复苏条件】。

冰冷的逻辑流在它极其有限的核心处理单元中运行着。

【扫描环境……能量水平：3.7%（相较于峰值），持续缓慢下降。】

【检测到‘初光之海’基础架构稳定，高级功能离线。】

【检测到‘欧罗巴’意识信号：微弱，频率低于阈值，判定为深度沉眠。】

【检测到未知意识碎片（标记：顾衍-不稳定），行为模式：无规律游荡，能量交互：极微弱。】

【关键数据记录完整度：98.4%。重点文件：‘终焉协议’启动日志、‘苏晓’生命信号最后记录及能量签名分析……】

它无法主动与外界沟通，无法移动，甚至无法理解顾衍那种“寻找”的行为有什么逻辑意义。它只是忠实地记录着这座“坟墓”里的一切细微变化，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等待着渺茫的“复苏条件”被触发——那或许是外部干预，或许是能量水平的奇迹般恢复，或许是……它逻辑库无法推演的其它变量。

它“看”着顾衍的意识碎片像无头苍蝇一样一次次掠过它所在的节点，除了记录下“能量扰动 0.0001%”之外，不做任何反应。机器与幽灵，在废墟中并行，却存在于两个无法交汇的维度。

【**：王座的叹息与火种的悸动】

转机，发生在一次无意识的靠近。

顾衍的意识碎片在一次随机的飘荡中，被一股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引力”所捕获。那引力源自城市中心——那座悬浮着的、曾经由苏晓心意铸就、又在她启动协议时黯淡下去的“心铸王座”。

仿佛飞蛾扑火，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被拉扯过去。越靠近王座，那种熟悉的悸动就越发清晰。那不是能量，不是声音，是一种……感觉。温暖、决绝、蕴含着无限生机与牺牲精神的感觉，与苏晓最后的身影完美契合。

他“停”在王座前。那庞大的、由光芒与未知物质构成的座椅，此刻像一颗沉睡的心脏，表面流淌的光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但就在顾衍的意识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无形的屏障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叹息，在王座深处响起。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道细微的能量涟漪，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轻柔地扩散开来，拂过了顾衍的意识体。

刹那间，顾衍那混乱、破碎的意识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强效的稳定剂！所有的涣散感瞬间被驱散，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笼罩了他。他依然没有完整的记忆，没有强大的力量，但他“存在”的本身被极大地巩固了。更重要的是，那股拂过他的涟漪中，清晰地带着苏晓残留的气息！

她在这里！她的一部分，一定还在这里！

狂喜的情绪如同爆炸般在他的意识核心中激荡，几乎让他再次不稳。但这次，那残留的气息仿佛成了他的锚点，让他迅速平静下来，只是那“找到她”的执念，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具体——就在这王座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处节点中的J先生核心，监测到了这微小的能量波动。

【警报：检测到‘心铸王座’能量波动，幅度 0.8%，频率与档案‘苏晓-能量签名’匹配度97.3%。】

【警报：检测到意识碎片（顾衍）稳定性显着提升，能量凝聚度 15%。】

【分析：王座残留能量与意识碎片产生共鸣。】

【记录：事件编号-Alpha-01。潜在关联：‘复苏条件’相关？数据不足，持续观察。】

J先生的逻辑核心无法理解“共鸣”，但它精准地记录下了数据的变化，并将此事件标记为潜在重要性。一丝极其微小的、基于概率计算的“可能性”，在它冰冷的逻辑回路中悄然生成。

而顾衍，在经历了王座的“洗礼”后，不再漫无目的地游荡。他开始围绕着王座，进行着笨拙而执着的探索。他尝试着用凝聚起来的意识去“推动”王座周围看不见的能量场，尝试着去“倾听”王座内部可能存在的任何信息。他的行为依旧毫无章法，却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而显得不再那么绝望。

【入侵的涟漪与脆弱的同盟】

就在顾衍沉浸于对王座的探索，J先生默默记录着这一切时——

嗡……咚！

一声沉闷的、与圣地内部静谧氛围格格不入的震动，隐隐从极遥远的上方，透过厚厚的冰层和能量屏障传递了下来。那震动非常轻微，却带着一种粗暴的、外来的、充满破坏性的质感。

顾衍的意识体猛地一颤，一种源自本能的警惕感升起。他虽然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对“威胁”的直觉似乎烙印在灵魂深处。这震动，不属于这里，它代表着……入侵！

J先生的逻辑核心也瞬间提升了监测等级。

【警报：检测到外部空间异常冲击。来源：木卫二冰层表面。强度：Level 2（轻微）。性质：非自然能量爆破。】

【分析：非‘欧罗巴’意识行为，非‘初光之海’内部波动。判定为外部实体介入。】

【潜在威胁等级评估：提升至‘黄色’。】

几乎在震动传来的同时，顾衍那变得敏锐一些的感知，捕捉到了另一股异样的“波动”。这股波动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城市某个偏僻的角落，带着一种……与J先生类似的、冰冷的、逻辑的质感，但更加微弱和杂乱。

是J先生尝试启动某个非核心的、低功耗的辅助系统（可能是环境扫描或内部防御诊断）所产生的能量溢出。这本是J先生执行【状态监测】指令的常规操作，但在顾衍此刻的感知中，这冰冷的逻辑波动，与刚才那粗暴的外部震动，形成了诡异的呼应。

一个模糊的、基于本能而非推理的念头，在顾衍的意识中形成：那个冰冷的“东西”（J先生），和外面的入侵者，是不是一伙的？它刚才的“动静”，是在给外面发信号？

猜忌，如同毒蔓，在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废墟中悄然滋生。

而J先生的核心，也记录下了顾衍意识体瞬间散发出的、强烈的警惕和排斥性情绪波动。

【记录：意识碎片（顾衍）对内部系统激活产生负面反应。情绪模拟：怀疑，敌意。】

【警告：潜在内部冲突风险。不利于核心指令‘数据保全’与‘等待复苏’。】

【启动初步应对方案：限制非必要系统交互，避免刺激不稳定意识体。】

坟墓般的沉寂被打破了。来自外部现实的威胁初露端倪，而内部，两个仅存的、代表着“情感执念”与“冰冷逻辑”的幸存者之间，那脆弱而微妙的关系，也因为这场意外的风波，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

希望的火种刚刚因为王座的叹息而明亮了一分，旋即又陷入了内外的风雨飘摇之中。寻找苏晓的道路，似乎从一开始，就布满了荆棘。

（第十四章第一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