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铅灰色云层压得很低,细密的雨丝斜斜织在山坡上,把褐色泥土浸得发黏,下方稻田里的嫩秧在雨雾里晃出软塌塌的绿。
“诶!妈妈!妈妈!有流星诶!”
庄园的石凳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晃着妇人的袖口,指尖指向云层裂开的缺口,一道墨色流光正拖着尾焰砸向远处丘陵。
妇人拢了拢小女孩的斗篷,油纸伞的伞沿垂着水珠:“哇,是黑色的流星,从来没见过呢,宝贝要许个愿望吗?”
“好!”小女孩立刻闭上眼睛,肉乎乎的手掌攥成拳头抵在嘴边。
等她睫毛颤着睁开眼,妇人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宝贝许的什么愿望啊?”
“嗯……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小女孩把下巴埋进衣领,两人的笑声混着雨音,轻轻落进稻田里。
而此时,那道流星已重重砸进丘陵的荒草里。
陆川躺在泥泞中,旧伤叠着新伤,背后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着血,被雨水冲成淡红的水痕。
他的胸腔缓慢起伏,意识沉在无边的黑暗里。
雨幕里,一道人影撑着紫边黑伞走了过来。
黛安娜的银发被风撩起几缕,紫眸看着陆川,她踩着野草走到陆川身旁,蹲身查看着陆川的伤势,她指尖亮起淡紫色微光,陆川的身体便缓缓浮了起来,跟着她的伞柄,向山脚下的小镇飘去。
中世纪风格的石砖路上积着水洼,水果摊老板擦着苹果的手顿了顿:“诶!魔女小姐,今天又来了啊,诶?这位是……”他瞥见悬浮在黛安娜身后的陆川,伤口处的血把衣衫浸得发暗。
“路边捡来的。”黛安娜声音清冷,指尖挑了个带霜的红苹果。
“啊?哦哦……不过……他伤的好像有点重啊?”老板挠了挠头。
“应该是遇到了劫匪吧。”黛安娜把几枚铜币放在木案上,挑了几个苹果放进纸袋。
魔药店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时,戈雅正用银镊子夹着干魔草。
她戴着缀着紫宝石的礼帽,白发垂在肩上,看见陆川时,狐狸似的紫瞳眯了眯:“嗯?是黛安娜啊,你后面的这位是……”
“路边捡来的,我来买点风灵草的种子。”黛安娜的目光落在柜台后的陶罐上。
戈雅转身从木盒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指尖却在递出时顿了顿:“不过……黛安娜,他的伤口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弄出来的。”她指尖敲了敲柜台,“你最好小心点。”
“我当然知道。”黛安娜接过种子,铜币落在木盒里发出脆响,转身时,陆川的身体跟着她飘出了店门。
雨势渐小,黛安娜带着陆川走了十分钟,绕过一片雾蒙蒙的矮林,山坡上的小木屋终于露了出来。
原木墙壁爬着暗绿的苔藓,烟囱里飘着浅白的烟。
她推开门,雨味混着壁炉的暖香裹了过来,木屋里的书架堆着卷边的魔法书,沙发上铺着毛绒绒的羊毛毯,壁炉里的柴火烧得“噼啪”响。
黛安娜把伞靠在门后,抬手让陆川轻轻落在沙发上,又将苹果和种子放在橡木桌上。
她踩着木楼梯上了二楼,再下来时,手里多了两瓶绿得透亮的魔药。
她蹲下身,指尖挑开陆川的破损衣衫,底下是精壮的肌肉,旧伤的疤痕像藤蔓缠在肌理上,而背后那道新伤,边缘翻着焦黑的肉,连骨头都隐约可见。
黛安娜将第一瓶魔药倒在伤口上,药水接触皮肤时泛起淡白的光,这是她用月光草和星尘熬了三天的强效愈伤药,往常连深可见骨的剑伤都能半刻愈合,可此刻,陆川伤口的肉芽却只缓慢地蠕动着,连血都没止住多少。
她眉头微皱,又打开第二瓶膏药。
指尖的魔力托着陆川翻过身,那道狰狞伤口彻底暴露在暖光里。
这种能震碎脏器的重击伤口,本该是一击毙命,可眼前的人不仅活着,甚至残留着一丝余力。
黛安娜用银勺舀起膏药,轻轻涂在伤口边缘,可连这能催生肌肤的药膏,都只让伤口的渗血慢了些。
她取来亚麻绑带,仔细缠好伤口,又去厨房用风灵草和苹果熬了温药,撬开陆川的唇喂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黛安娜坐在地毯上,看着陆川苍白的侧脸,这人身上的秘密像裹着雾的渊薮。
她缓缓抬起双手,淡紫色魔力凝成的光丝,像蛛网般缠向陆川的眉心,想探入他的意识。
可魔力刚触到他的皮肤,一团猩红黑焰突然从陆川的伤口里窜了出来!
那火焰像有生命般,瞬间裹住黛安娜的魔力丝,“嗤啦”一声便将其吞噬殆尽,余波震得她指尖发麻,冷汗瞬间浸了额角。
“额!”
她猛地收回手,紫眸里凝满凝重,这火焰的气息,霸道得能碾碎她的魔力,甚至带着很强大的恶意。
她盯着沙发上昏迷的陆川,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
在弄清他身上的秘密之前,绝不能放他离开。
………………
第二天
晨光裹着白雾
陆川的眼皮像坠了铅,费了半天才掀开条缝,暖香混着壁炉余烬的味道钻进来,他撑着沙发坐起身,身上的羊毛毯滑到腰侧,掌心按在额头上时,一阵钝痛顺着神经窜开。
“嗯……”
好多事像浸在水里的墨,模糊得抓不住,连那些该刻在骨头里的记忆,都只剩一片混沌的影子。
“你醒了。”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川偏头时,看见黛安娜踩着木楼梯下来,她的银发松松的挽在脑后,紫裙沾了点壁炉的暖光,手里还端着个陶盘。
“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还以为你至少要昏迷一个星期。”她把陶盘放在陆川面前的小桌上,盘子里是温牛奶和烤得焦香的面包片。
“你……是谁?”陆川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黛安娜,是位魔女。”黛安娜坐到他旁边,“你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陆川皱着眉想了半天,只觉得脑子里空空的:“我……不记得了。”
“失忆了?”黛安娜的紫眸里掠过一丝讶异,“那你还记得什么?”
“陆川。”他指尖顿了顿,“我的名字。”
“陆川……倒是个奇怪的名字。”黛安娜看向陶盘,“能自己吃吗?”
“嗯……应该可以,谢谢。”陆川试着坐直身体,手臂撑起时,肌肉的牵扯让伤口隐隐作痛,但比起昨天的剧痛,已经轻了太多。
他端起牛奶抿了一口,暖意在喉咙里化开,黛安娜却微微睁圆了眼。
她的魔药是很强,可这种致命伤,居然第二天就能醒来,现在居然还能下床。
这人的身体强度,简直是个怪物。
“那……你现在失忆了,也没去处,不如……当我的徒弟吧。”黛安娜收回目光,“我会教你魔药的知识。”
“麻烦你了。”陆川咬了口面包,焦香混着麦香漫开。
雨停后的清晨,雾裹着泥土的湿腥气漫在山坡上。
陆川换了身黛安娜找的亚麻常服,宽肩撑得衣料微微绷紧,腰线利落,配上他快赶上读者的脸庞,竟把普通的衣服穿出了几分凌厉感。
黛安娜带着他站在木屋旁的空地上:“先来测试魔力天赋。”黛安娜指尖一抬,一团橙红的火球便在掌心凝聚,“抬起手,静下心,感受空气中的魔力,然后……用力推出去。”
火球“嗖”地飞向远处的草地,落地时炸开一小片焦痕,草叶蜷成了黑灰。
陆川学着她的样子抬起手,闭着眼屏气凝神,可过了几分钟,掌心除了微凉的雾,什么都没有。
他嘴角抽了抽,放下手:“什么都感觉不到。”
“看来你没有魔法天赋。”黛安娜也不意外,转身往木屋走,“跟我来,我教你魔药的知识。”
木屋里的书桌前,陆川刚坐下,黛安娜便用魔力拖着几本厚得能砸人的书飞了过来,“嘭”地砸在桌上。
书页里夹着干枯的魔草,纸边都泛着微黄。
“把这些全部看完,上面都是药剂配方。”她指尖点了点书脊,“下次教你调配,材料选错的话,有惩罚。”
陆川翻开一页,密密麻麻的文字爬满纸页,可奇怪的是,书上的语言,他竟然能看懂,只是这厚度……他揉了揉额角:“全都要看完?”
“嗯。”黛安娜端着红茶坐回沙发,银勺碰着杯沿发出轻响。
一个星期后,木屋的窗棂浸着午后的光。
陆川“啪”地合上最后一页书,趴在桌上长舒一口气:“不行了……要死了。”
这几天他除了吃饭睡觉,全埋在这些魔药书里,连做梦都是各种草药的名字,但这才看完了第一本。
黛安娜端着红茶,指尖搭在杯沿上,声音漫不经心:“慢慢来,才一个礼拜而已。”
“我能不能学点别的?”陆川侧过头,下巴抵在臂弯里。
“你想学什么?”黛安娜回头看他。
“剑术。”陆川指了指书架的角落,“之前无聊翻了下,看到有剑术的书。”
黛安娜的眉尖微蹙,她当然知道,以陆川的身体素质,剑术天赋绝对不会差,可那样的力量,若是失控……
“那就试试吧。”她沉默了几秒,放下茶杯,认真地看向陆川,“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要伤害平民。”
陆川没半分犹豫,抬眼迎上她的目光:“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