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非魔仙非仙 第19章 暖痕

晨光依旧，但院中的气氛已悄然改变。先前劳作后的宁静松弛被一种沉重而微妙的氛围取代。忠伯的接纳和洛秋宁“这里就是你的家”的承诺，如同温暖的毯子覆盖下来，却也让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罗修尘感到令人窒息的沉重。

他的点头像是一个郑重的契约，无声却有力。他缓缓抽回了被洛秋宁轻覆的手，动作不再充满下意识的抗拒，但仍带着一丝久不经人温暖的生硬。

那短暂的温热触感，奇异般地在他冰冷的心湖里留下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暖意。“多谢。”他低声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些许冰冷，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忠伯见状，连忙将粗瓷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喝茶，喝茶。粗叶子，别嫌弃。干了半天活，润润嗓子。”他试图用寻常的举动，驱散那化不开的悲怆。

罗修尘依言端起碗，仰头大口喝下。带着苦涩的温热茶水划过喉咙，仿佛也稍稍冲淡了些胸腔里的滞涩感。他喝得很急，仿佛需要的不仅仅是解渴，更是一种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的动作。

洛秋宁看着他手臂纱布上新渗出的那点殷红，黛眉微蹙，站起身：“你的伤口又裂开了。我屋里还有些干净的布和伤药，我去拿来给你重新包一下。”她语气里的关切自然流露，不容拒绝。

罗修尘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洛秋宁匆匆走向闺房的背影。

忠伯轻轻叹了口气，苍老的眼中满是唏嘘。他拿起茶壶，又给罗修尘的空碗续上茶水，状似随意地低声道：“小姐心善，见不得人受苦。小老儿虽没什么大本事，在这云松城也住了几十年，还算有几分薄面。你……安心住下便是。过去的事，若是痛得很，暂且不必再想。”

罗修尘握着茶碗的手指收紧了些。不必再想？那血与火的景象早已刻入骨髓，如何能忘？但他听出了忠伯话里的回护之意，这对他而言是陌生而奢侈的。他再次点了点头，这次幅度更小，却似乎更沉重。

很快，洛秋宁捧着一个小木匣回来，里面有些金疮药、干净布条和一把小剪刀。她走到罗修尘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我帮你换药？”

罗修尘迟疑了一瞬，还是将受伤的手臂伸到了石桌上。解开旧纱布的过程有些缓慢，血痂将布条和皮肉微微粘连，洛秋宁动作极轻，时不时抬眼观察他的表情，生怕弄疼了他。

然而罗修尘始终面无表情，仿佛那条正在被小心翼翼处理、伤口狰狞可怖的手臂不是他的一般。只有偶尔肌肉极其细微的抽搐，才泄露了这并非毫无知觉。

忠伯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惊。这少年对痛楚的忍耐力，远超常人。这绝非一日之功，定是长期淬炼的结果。

当纱布完全解开，再次露出那道几乎贯穿小臂的深长伤口时，洛秋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伤口边缘皮肉外翻，虽已不再流血，却仍显得十分骇人。她难以想象，带着这样的伤，他昨日是如何爆发出那般可怕的力量，刚刚又是如何坚持干完刚才那些重活的。

她屏住呼吸，仔细地洒上药粉，再用新的布条一层层缠绕包扎。她的动作算不上十分熟练，却异常专注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晨光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罗修尘的目光落在她认真而柔和的脸庞上，又很快移开，望向院墙外一隅湛蓝的天空。黑石村的天空，也曾这样蓝过。

“好了。”洛秋宁系好布结，轻轻松了口气，额角流出细小的汗珠。她对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这药是按古方调的，对外伤愈合很有奇效。”

罗修尘动了动胳膊，低声道：“谢谢。”他能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意渗入皮肉，缓解了火辣辣的痛感。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洛秋宁的笑容更真切了些。她能感觉到，这块冰冷的“石头”，似乎正在被慢慢地焐热。

洛秋宁收拾着药匣，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试图找些轻松的话题：“小石头……你……的大名叫什么？”

罗修尘沉默了一下，才道：“罗修尘。”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全名，竟有些陌生。

“罗修尘……”洛秋宁轻声念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带着一种冷硬而孤寂的感觉，很像他本人。她笑了笑，也自我介绍道：“我叫洛秋宁。叫我秋宁就好，这位是忠伯，看着我长大的。这座小院叫秋水小院，……你的名字很好听。是家中长辈取的吗？我还是喜欢叫你小石头！”

罗修尘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村长爷爷取的。”这是他第一次提及与过往有关的人。离开那片焦土后，这个名字连同它所代表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此刻重新提起，舌尖竟泛起陌生的苦涩和遥远的暖意，交织难辨。

她的话语轻柔，像溪流一样缓缓叙述着平凡而温馨的日常，试图用这些寻常的烟火气，一点点驱散他周身那令人窒息的阴霾。

罗修尘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回应。但他的身体姿态，在不知不觉中，似乎不再那么紧绷如铁了。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慢慢拉近。

一阵沉默过后，罗修尘忽然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在这里，要如何赚取银钱或……元灵石？”他记得昨日那嚣张女子似乎提过这个。

“小石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洛秋宁愣了一下，随即联想到昨日洛萱上门索要元灵石的事，轻声解释道，“元灵石是一种蕴含稀薄天地灵气的石头，修士可以汲取其中的灵气辅助修炼，虽然远不如传说中的灵石那般神异，但也颇为珍贵，在城里能换许多东西。”

忠伯听到罗修尘突然发问，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少年伤势未愈，却已有担当之心，不愿白白受人恩惠，倒是难得。“小石头…咳，罗小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伤彻底养好。赚取用度之事，不必急于一时。”

“是啊，元灵石矿脉都由城中几大家族把持，寻常散修想要获得，要么加入家族护卫队，要么去城外险地猎杀低阶妖兽或用灵草药材交换，都很危险。”

洛秋宁说着，神色有些黯淡。她刚刚被罚禁足半月，这段时间里，她与罗修尘都只能困在这方小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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