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今朝，点检形骸 第18章 龟山先生

中书省掌管机要，发布政令，原本是个文案职能部门，但宋代初期中书省最高长官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是将中书省与门下省的职能合二为一，乃是宋代职位最高的官员。后王安石变法之初推动元丰改制，又将两个部门分了开来，中书省长官由尚书右仆射兼着，徽宗又改右仆射为少宰，此时的少宰乃是吴敏！

辛文郁惊出一身冷汗，吴敏正是死对头，他焉能帮太学生！范邦彦常说人心隔肚皮，果然如此，今次被聂山卖了，我辛文郁死生事小，误了李博士与陈东师兄的事，实在是罪过不小！

聂山见辛文郁不动，眼眶微红，狠狠地瞪着自己，一脸莫名其妙！

辛文郁怒道：“我又不是傻子，我不去见吴敏奸贼！”

聂山见状哈哈大笑：“谁说去见吴敏了，吴敏平日来不来中书省，他都是在尚书省，就是刚才我们来的地方！你莫以为中书省只有个少宰吧！我也是尚书省的，莫非我就一定和吴敏同流合污么？”

门口的班直听得目瞪口呆，心道你二人是怎么回事，来中书省门口骂最高长官。两个班直相视一眼，同时捂住了耳朵！

辛文郁怒道：“我听说你就是吴敏提拔的，莫要诓我！”

聂山无语，他确实是吴敏提拔的，只是吴敏也需要些做事的人啊，偌大的朝廷，总不能全是溜须拍马之徒！只是这种事与辛文郁这等初生牛犊没法解释！

聂山抬眼望天，这犟孩子咋就说不通呢，片刻后，对着辛文郁狞笑道：“吴敏正在此处，你若进去，说不得他便活剥了你，你可敢去！”

辛文郁毛骨悚然，倏尔豪气顿生：“圣人门生，岂惧区区奸佞，容我进去骂他个狗血喷头，若能咬死了他，也不枉了此生！”说完大踏步进了中书省！

聂山哈哈大笑，还是太学生最了解太学生！

进了中书省，聂山并没有引他去正堂，七弯八绕，到了一个幽静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院中植了一株杉树，树干笔直，犹如一柄利剑插向青天！

门头牌匾上写了三个字“着作局”，字体并不大，却写得十分工整。

辛文郁心中疑惑，这吴敏怕我骂他被人听到，故意选了这么个地方么？

大门敞开着，门口也无人阻拦，两人直接进了门。

辛文郁打眼看时，只有几人在查阅资料，奋笔疾书。

聂山朝其中一个老先生施礼道：“学生聂山，拜见龟山先生！”

老人起身，摘了眼前的叆叇（宋代眼镜）道：“聂山，可是户部尚书聂山吗？”

聂山不敢起身：“正是学生！”

老人回礼道：“老朽不过是个着作郎！你官阶比我高得多，怎地还拜我！可不敢当！”

聂山道：“官职不过是俗物，在先生面前，学生便只是学生！”

辛文郁不认得龟山先生，但早闻大名，龟山先生名杨时，是明道先生程颢的学生，是当今世上的学界泰斗，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已然七十四岁，但现在看来，竟然还是精神矍铄，满面红光！

见此情形，知道自己又误会了聂山，辛文郁跟着行了礼。

杨时请两人落座，呵呵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来找我这个老不死的有何事啊？”

聂山道：“前段时间，太学生上书，有暴民闹事，死了不少人，不知道您可知晓？”聂山说话极见分寸，把太学生上书与暴民闹事分开来说，显得是两件各不相干的事恰巧凑到了一块！

杨时点头道：“这等大事，安能不知，此事确实是一场惨案，开封府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聂山惊讶不已，看了一眼辛文郁，辛文郁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杨时为何认为责任在开封府！

辛文郁是个藏不住事的，问道：“请问龟山先生，为何认为责任在于开封府？”

杨时捻须笑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智也！小娃娃很不错，聂山，你当了官，反倒是顾虑多了啊！”

聂山稽首为礼：“先生教训的是！”

杨时道：“开封府的职责，便是管理开封，护卫百姓，引导疏通，让开封城秩序井然。因此，太学生上书，开封府应当合理引导，为太学生护行，另外维持百姓围观秩序，让百姓仅限于观察，而非参与！王时雍怎么做的，前无引导，后无保护，见百姓人多，便朝太学生下手，太学生视死如归，更显悲壮不谈！暴民自然有恃无恐，太学生若有事，他们更有理由暴动！王时雍礼智信全无，才导致了这场灾难！”

辛文郁听了半懂不懂，聂山却是恍然大悟，拜服于地道：“感谢先生教诲，先生教的是人心呐，当时我被免了知开封府，若未免时，只怕也做不好此事！今日先生一番话如拨云见日！”

杨时扶他起来：“不必如此，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君子不器，你做得没错，只是往后做事，需刚柔并济，多思多想，比如弹劾大理寺是否更好？”

聂山适才知道被太学院中诸公嫌弃，心中不忿，倒也忍得住，此时听了杨时安慰，反倒是一肚子委屈宣泄了出来！又不好意思在杨时面前出丑，非要强忍着不肯哭出来，却见眼泪与鼻涕一齐流了出来，聂山擦了一把，不消片刻又流了出来，鼻孔还打了一个泡，聂山只好再擦一把！

辛文郁见了哈哈大笑，听他大笑，聂山终于止不住大哭了起来！

着作局几人看两人又哭又笑，相视一眼，抱着书本走远了一些！

聂山连威胁带利诱，逼得辛文郁将自己哭鼻子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辛文郁又不是饶舌之人，笑着答应了下来，他此来的目的是请龟山先生出山！笑话聂山嘛，只是附带！虽然答应他不说出去，但是往后单独见了嘲笑一番，也无不可！

杨时见他们达成了一致，问聂山道：“下次朝会是哪一日？”

聂山道：“就在后日！龟山先生肯去了吗？”

杨时道：“老朽说话还有几分分量，也不好说啊！只能说尽力而已！”

聂山与杨时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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