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万古长青，我也要苟到天荒地 第292章 道心之问

道心之问：陈锋质疑联盟道路，李序被迫回应

《整饬内务纲要》如同一声沉闷的钟鸣，在万法同盟上空回荡，强行将各方势力纷杂的争吵，纳入了一条看似明确、实则更加凶险的轨道。诸殿在短暂的惊愕与揣测之后，迅速投入了新一轮的博弈——围绕着那份由序灵峰传出、透着“道祖意志”的纲要，争抢着细则拟定的主导权，试图在未来的新秩序中，为自身派系镌刻下最有利的条款。

资源殿内，算盘声与争论声日夜不休；律法殿中，对条文句读的斟酌暗藏刀光剑影；战堂与各地方治理机构之间，关于权责划分的文书往来，密如飞蝗。

万法城依旧喧嚣繁华，但这喧嚣之下，涌动的不再仅仅是生机与活力，更添了几分躁动与不安。旧派世家在暗中串联，试图守住祖辈基业；新贵集团则摩拳擦掌，渴望借机攫取更多实权；无数中下层修士睁大眼睛，既期盼变革能带来机遇，又恐惧动荡会碾碎现有的微弱安稳。

而在这片因权力与利益重新分配而掀起的暗潮中，一个更加深沉、更加致命的问题，却被绝大多数人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直到陈锋再次发声。

这一次，他并非通过公开的《万法录》，也未再呈递万言书。而是在一次由大长老玄诚子亲自主持、旨在讨论“纲要”精神内涵的高层论道会上，当着近百位联盟核心长老、各殿主事、以及部分特邀的新贵代表的面，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那场论道会本是一片和风细雨，众人皆在揣摩上意，言辞谨慎，无非是重复纲要中的词句，或引申发挥，或表示坚决拥护，气氛沉闷而虚伪。轮到作为“戴罪立功”典型被允许列席的陈锋发言时，许多人甚至未加留意，只当是走个过场。

陈锋站起身，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藏青执事袍，与周围绫罗绸缎、宝光隐隐的众人格格不入。他并未看手中可能存在的玉简，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一张张或威严、或精明、或淡漠的面孔，最后落在大长老玄诚子身上，声音清晰却不激昂，如同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玄诚子长老，诸位同道。纲要煌煌，意在整饬内务，消弭积弊，此乃联盟之幸。然，晚辈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

他微微一顿，整个论道会场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隐约感觉到，这个年轻人似乎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我万法同盟，熔炼万法，求索真道。敢问，我盟所求之‘真道’，究竟是何物？是疆域无垠，修士亿万，威压四方，令诸界俯首？是资源堆积，功法万千，造就少数长生不死之大能？还是……另有其他？”

问题一出，满场皆寂。

玄诚子捻着胡须的手僵住了，眉头微蹙。云鹤真人嘴角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似在嘲讽此子不自量力。赵虎等新贵则是一脸茫然，显然从未思考过如此“虚无缥缈”的问题。唯有林素心等少数几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陈锋并未等待回答，继续娓娓道来，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如锤，敲击在某种被华丽外衣包裹的空洞之上：

“若求疆域，则征伐不止，今日之新贵，未必不是明日之旧怨，仇恨循环，永无宁日，与昔日割据混战之宗门何异？若求资源与长生，则内部倾轧必烈，弱肉强食，何来‘同盟’之谊？与魔道丛林何异？”

“纵观我盟崛起，初时或有‘有教无类’之胸怀，有终结乱世之悲悯。然如今，疆域愈广，修士愈众，资源愈丰，为何内耗愈烈，人心愈浮？莫非只因旧族贪婪，新贵骄横？亦或是……我辈早已在追逐力量与疆土的路上，迷失了最初踏上修行之路时，所追寻的那一点‘本心’？迷失了联盟创立时，所标榜的那一丝‘道义’？”

“若无超越资源与疆域之上的共同信念，若无值得所有修士，无论出身高低、修为强弱，皆愿为之奋斗守护的‘大道’，那么，任何整饬与调和，不过是将散沙勉强聚拢，大风一来，终将溃散。今日之纲要以道祖天威强行推行，可镇一时，可能镇万世？若他日道祖……不再垂询俗务，我盟凭何立足？凭何凝聚？”

“此，方为我联盟鼎盛之下，最深之危局。非资源分配不公，非新旧势力对立，而是……‘道心’之失！”

话音落下，论道会场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玄诚子面色凝重，云鹤真人眼神锐利如刀，赵虎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不知从何驳起。林素心垂眸，掩去眼底的波澜。

陈锋这番话，没有指责具体的人，没有攻击具体的政策，却直指联盟存在的根基和意义！他质疑的不是怎么做，而是为什么做！这是在动摇国本！

这比之前任何批评都要尖锐，都要致命！

“狂妄！”短暂的死寂后，云鹤真人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道，“黄口小儿，安敢妄议盟本，质疑道祖？！我盟真道，自是追求无上仙途，护佑万灵，此乃道祖法旨，岂容你置喙？！”

“不错！”立刻有旧派长老附和，“道心之论，虚无缥缈，岂是务实之道？联盟强盛，便是最大的道义！”

新贵中也有人出声：“陈锋，你休要危言耸听！道祖在，联盟便在！我等只需紧跟道祖步伐即可！”

面对指责，陈锋并未退缩，只是平静地看向玄诚子：“大长老，晚辈并非质疑道祖，而是恳请联盟上下，重思我辈修行之初心，同盟立基之根本。若只知盲从威权，而不知其所以然，与傀儡何异？此非长久之道。”

玄诚子心中震动，他何尝不知陈锋所言触及了核心问题？但这个问题太大，太敏感，牵扯太广，尤其是在道祖态度不明的情况下。他只能沉声道：“陈锋，你所言……过于空泛。联盟事务千头万绪，当以务实为先。此事……容后再议。”

他试图将话题拉回“务实”的轨道，但陈锋抛出的“道心之问”，已然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在场所有高阶修士的心中，荡开了无法平息的涟漪。

消息几乎在论道会结束的瞬间，就传到了序灵峰。

李序听完零的复述，久久沉默。

他站在峰顶，望着下方那座他亲手缔造，却又感到无比陌生的巨城。万家灯火，流光溢彩，气象万千。

可在这繁华之下，是什么？

是算计，是争斗，是对资源的贪婪，是对权力的渴望，是对长生不死的执着……和他穿越前那个世界，似乎并无本质区别。只不过，这里的力量形式更加直接，更加**。

“道心……之失？”李默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他有个屁的道心！他的“道心”就是苟住，就是活下去，就是摆脱这一切麻烦！

可偏偏，他被架在了这个位置上。陈锋这个问题，表面上是在问联盟，何尝不是在问他这个被尊为“道祖”的人？

你李序，要把这个联盟带向何方？你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他无法回答。

他甚至无法像云鹤真人那样理直气壮地斥责陈锋“狂妄”。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他知道陈锋是对的。一个没有灵魂、没有超越物质利益的共同目标的组织，无论看起来多么强大，终究是一盘散沙，内部必然会因为利益分配而不断争斗、分裂。

他现在能靠绝对的力量压制，可然后呢？如果他一直找不到跑路的方法，难道真要永远当这个灭火队长？如果他成功跑路了，这个庞大的联盟，会不会立刻分崩离析，甚至反过来成为他的隐患？

陈锋的“道心之问”，将他逼到了墙角，迫使他必须面对这个他一直逃避的根本性问题。

“零，”李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说，一个组织，或者说，一个文明，究竟靠什么才能真正凝聚和延续？”

零沉默了片刻，清冷地回答：“数据库中存在七千三百五十一种相关理论与模型。基于此世界背景及联盟现状，暂无最优解。需要更多参数输入，或由主人自行定义核心目标。”

自行定义……

李序苦笑。他连自己的核心目标都只是“苟住”，如何去定义一个亿万生灵联盟的“核心目标”？

但他知道，他必须回应。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和稀泥或者转移矛盾。陈锋已经把最尖锐的问题摆在了台面上，他若继续沉默或粗暴压制，只会让潜在的信任危机加速爆发。

可是，如何回应？

承认联盟“道心”已失？那等于否定了联盟存在的意义，立刻就是天下大乱。

鼓吹一套空洞的“大道”理念？骗得过一时，骗不过一世，陈锋这样的人一眼就能看穿。

或者……真的去思考，去尝试寻找一条能凝聚人心，又能让他自己……或许可以稍微轻松一点的“道路”？

李序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头痛。这比他破解任何上古禁制，推演任何复杂功法都要困难千百倍。

他看着水镜术中，那个回到万法阁，继续在浩瀚书海中默默寻觅的身影。

陈锋啊陈锋，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这一次，不再是资源之争，不再是权力博弈，而是……理念之争，道路之问。

他这道祖，当真是骑虎难下，连苟且偷安的余地，都快要被这犀利的“道心之问”给挤占没了。

“零，”良久，李序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重，“以我的名义，发布一道法旨……”

他需要时间思考，也需要稳住局面。或许，是时候以一种更积极，也更危险的姿态，去介入这场关乎联盟命运的辩论了。哪怕，只是为了给他争取到更多寻找跑路机会的时间。

“谕示全盟：陈锋所问，关乎道基，非一时可决。令诸修士，皆可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以玉简呈送万法阁收录。三月之后，吾将于天坛开讲，论……‘我辈为何修行，同盟欲往何方’。”

论道天下！

他终究，还是被逼着，要站到台前，去面对这个他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随着这道法旨传出，万法同盟，彻底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想风暴之中。而这场风暴的核心，依旧是那个只想“万古长青”、“苟到天荒地老”的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