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事录 第131章 山村雏祭 1

日本中部地区的山间，陈曜提着手提箱，跟在女友青山樱的身后，踏上了这条通往她故乡的蜿蜒小路。

这里是和歌山县一个偏远的村落，地图上甚至很难找到它的确切名字。

“快到了哦，阿曜。”樱回过头，脸上洋溢着回到故土的亲切笑容，“虽然很久没回来了，但这里的空气，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呢。”

陈曜深吸了一口气，混合着泥土和植物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确实让人精神一振。

两人沿着乡间小道漫步，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随风飘来，腔调古老而怪异，歌词断断续续：

“……燃えさし灯して……台に桃を饰ろう……”（“……让我们用火焰点燃灯吧……让我们在台上装饰桃花吧……”）

陈曜皱了皱眉，这歌声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他循声望去，发现前方道路中央，不知何时摆放了一个用鲜红布匹覆盖着的阶梯式台子。

台子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整齐地摆放着几个穿着精美和服的人形玩偶。

他好奇地走近些，目光扫过那些人偶，这一看，却让他心头一跳。

这些人偶的面容并非千篇一律的工坊制品，而是各具特色，眉眼口鼻栩栩如生，仿佛每一个都对应着一个真实的、不同的女孩。

它们静静地坐在那里，被红布衬托着，在空旷无人的村道中央，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这是……”陈曜有些困惑地看向樱。

樱却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啊，今天是三月三日，‘雏祭り’（女儿节）啊！我都差点忘了。”

见陈曜依旧不解，她解释道：“女儿节是日本的传统节日，家里有女孩的，都会摆放这样的人偶台，祈求女儿健康成长，祛除灾厄。”

“传统上，节日过后，有些人家会把代表不好的运气转移到小人偶身上，然后放入河流飘走或者焚烧掉，象征着带走不好的东西。”

陈曜点点头，这个节日他略有耳闻，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只是，眼前这番景象与他想象中热闹的节日氛围相去甚远，歌声依旧在空旷的村落里回荡，除了他们两人，视线所及之处，竟看不到一个村民。

那些精致的人偶，在这片死寂中，非但没有增添生气，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奇怪。”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女儿节本该很热闹的，怎么村里一个人也看不到？而且，这些人偶怎么会摆放在路中间？”

这时，一个穿着简朴、步履蹒跚的老妇人从旁边一条小巷拐了出来。

陈曜赶忙上前，用不太流利的日语夹杂着手势询问：“对不起，打扰了，请问今天村里为什么这么冷清？这些人偶？”

老妇人抬眼看了看他们，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警惕，尤其是在看到樱的时候，目光停顿了一下。

老妇人叹了口气，声音沙哑：“你们是外面来的吧？村里出怪事了，三四个月前，有个女娃不见了。”

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村公所布告栏。

陈曜和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布告栏上赫然贴着一张寻人启事，照片上一个笑容灿烂的年轻女孩，下面写着她的信息和失踪日期。

仔细看去，旁边似乎还贴着几张稍显陈旧的告示，隐约也是关于失踪人口的。

但现实的问题很快打断了他们的思绪，来之前，他们试图在网上预订住宿，但这个村子过于偏僻，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供预订的旅店。

两人正商量着是否要赶往更远的城镇时，旁边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

“那个是樱吗？青山家的樱？”

他们转过身，看到一个约莫五十多岁、农民打扮的男人，正惊讶地打量着樱。

“是我，您是……木村叔叔？”樱辨认了片刻，脸上露出惊喜。

“哎呀，真是樱啊！你走的时候才那么小一点，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被称为木村的男人感慨道，“你们这是来找住的地方？”

在得知两人的困境后，木村摇了摇头：“村里确实没什么招待外人的地方。要说能住的恐怕只有山腰上那家‘清泷旅馆’了。虽然老旧了些，但应该还开着。”

道谢之后，按照木村指点的方向，陈曜和樱沿着上坡路，走向那座坐落在半山腰的旅馆。

随着距离拉近，旅馆的全貌逐渐清晰，那是一栋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和式建筑，木结构的墙壁颜色深沉，部分瓦片有些残破，整体的氛围透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寥落。

两人站在旅馆略显斑驳的大门前，都有些犹豫。

这环境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简陋。

“欢迎光临，很高兴你们能来这里。”一个苍老却温和的声音响起。

旅馆的移门被拉开，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站在门内，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老爷爷身形瘦削，背微微佝偻，老奶奶则显得更为沉静，眼神温和。

他们的出现，稍稍驱散了旅馆外观带来的压抑感。

走进旅馆内部，陈曜稍微松了口气。

与外面的破旧相比，里面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榻榻米散发着干草清香，纸拉门上的绘饰古雅，厅堂一角还摆放着插花，环境清幽，别有洞天。

老夫妇自我介绍是旅馆的经营者，姓松本。

唯一的不足，是松本奶奶略带歉意地告知，客房内的卫浴设备正在维修，客人需要使用走廊尽头的公共浴室。

舟车劳顿，两人早早安顿下来，第一天晚上，陈曜拿着洗漱用品，踏上了通往浴室的长廊。走廊很长，灯光昏暗，只有几盏古老的纸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间回响。

走着走着，一阵细微的、持续的“咯吱……咯吱……”声传入他的耳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扭动。

他停下脚步，声音似乎也停了。

再走，声音又出现，并且越靠近走廊尽头，那声音越是清晰。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浴室旁边，那间一直紧闭着房门的房间。

陈曜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壮着胆子走到那扇门前。

“咯吱……咯吱……”的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拉开了房门。

房间没有开灯，借着走廊昏暗的光线，他看到房间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阶梯式的人偶台，与白天在村口看到的那个形制类似，但要小一些。

而在最上面一层，正对着门口，端坐着一个穿着精致和服的人形玩偶。

人偶的脸，在昏暗中异常清晰，那不是白天看到的任何一张面孔，这张脸更加逼真，黑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的弧度。

陈曜感到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胃里一阵翻涌。

他清楚地记得樱说过，节日过后，这些人偶是要被处理掉的，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保存如此完好，甚至被郑重其事摆放出来的？

就在这时，他仿佛听到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女孩的叹息，又像是呜咽。

他猛地回头，走廊空无一人。

“阿曜？你还在浴室吗？”樱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他们的房间门口传来，带着些许疑惑。

这声音像一道光，驱散了瞬间攫住他的恐惧，陈曜猛地回过神，立刻拉上房门，仿佛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一样。

他应了一声，快步走向浴室，匆匆洗漱后返回房间，整个过程没敢再看向那扇门。

回到房间，他看着樱熟睡的脸庞，最终选择将刚才的遭遇埋在心里，不想让她担心。

第二天清晨，松本奶奶端着一个托盘来到他们的房间，上面放着一个用素雅包袱皮仔细包好的物件。

“这是送给青山小姐的礼物。”松本奶奶微笑着，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一件和服。按照村里的老习俗，归乡的女儿应该穿上它，接受祝福。”

樱高兴地接过，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颜色鲜艳的红色访问和服，面料考究，刺绣精美。

她欣喜地抚摸着和服，正准备试穿，却被陈曜一把按住手腕。

“等等，樱。”陈曜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件红色的和服，脑海中闪过昨晚那个人偶的形象，那个人偶身上穿着的，正是几乎一模一样颜色和纹样的和服！

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怎么了，阿曜？”樱不解地看着他。

“我觉得这衣服有点太正式了，今天不是还要出去走走吗？不方便吧。”他找了个借口，不想直接说出那令人不安的联想。

樱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顺从地放下了和服，换上了自己的常服。

陈曜暗暗松了口气，但他心中的阴影却并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