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寻如常 第5章 他一个人在家能行吗

温寻今天接的兼职在一家小型文化公司。工作内容是将一堆杂乱的手写古籍注解录入电脑，并进行初步的校对和排版。这活儿看似轻松，对着电脑坐一天即可，实则极其耗费心神。

办公室里只有敲击键盘和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光线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温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盯着屏幕上那些潦草难辨的字迹。有些注解用的是繁体字，还有些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异体字，她不得不频繁查阅手机上的古籍字典软件。

“小温，这部分今天下班前必须录完啊。”戴着厚眼镜的项目主管路过她的工位，敲了敲桌面，语气不容置疑。

“好的，王老师。”温寻应了一声，低头加快了速度。

这份工作和她的专业相关，但枯燥且报酬不高，按完成字数结算，多做多得。她需要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保证效率和准确率。脖颈和肩膀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酸痛，但她只是偶尔活动一下手腕，又立刻投入工作。

中午，她只花了十五分钟匆匆吃了个从便利店买来的饭团，就又回到座位上。周围有同事在低声讨论中午吃什么，或者抱怨甲方又改了需求，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膜，与她无关。她心里盘算着这个月能从这里拿到多少报酬，够不够支付下个月的房租，以及……屋里那个“临时室友”的日常开销。

想到陆时与，她的动作顿了一下。他那副样子，一个人待在那个小房间里，能行吗？

此刻，那个破旧的一居室内。

财经频道的主播正用毫无波澜的语调播报着最新的股市动态和几家上市公司的财报分析。陆时与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背脊挺直，仿佛不是在简陋的出租屋，而是在某个肃穆的会议室。

他听得极其专注，失焦的双眼仿佛能穿透那片永恒的黑暗，捕捉到每一个数字和词汇背后隐藏的信息流。当主播提到“陆氏集团”因不明原因股价小幅波动时，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上午，他凭借记忆和摸索，已经熟悉了这个狭小空间的基本布局。他去过洗手间，用温寻买的牙刷毛巾完成了洗漱，动作虽然比常人慢，却有条不紊。他找到了放在桌上的白粥和煎蛋，粥已经凉了，煎蛋也有些干硬，但他还是沉默地、姿态依旧称得上优雅地吃完了。

中午，他摸索到放食物的角落，准确地拿到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撕开包装，小口吃着，耳边是财经新闻循环往复的播报。

无聊？对他来说，这种绝对的安静和黑暗才是常态。只是，身处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充满不确定性的环境里，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消失了，这让他心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需要信息，需要尽快联系到外界。但手机丢失，他不能贸然使用温寻的电脑做任何可能暴露行踪的操作，只能通过这种最被动的方式，从公开的财经新闻里捕捉可能与自身处境相关的蛛丝马迹。

主播的声音在继续，分析着某个房地产项目的融资情况。陆时与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似乎从这个看似无关的消息里品出了别的意味。

下午四点，温寻终于完成了规定的录入量。将文件发给主管后，她拿到了今天的一百五十元现金。捏着薄薄的纸币，她松了口气，至少今天的饭钱和交通费有了。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拐去了附近的菜市场。傍晚时分的菜场人声鼎沸，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声音和各类食材混杂的气味。她熟练地挑选着价格实惠的蔬菜，买了一小块猪肉，又称了点鸡蛋。

回到出租屋楼下时，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一楼的窗户。窗帘是她拉上的，此刻严严实实地合拢着，看不出里面的情形。

她用钥匙打开门，屋内财经频道的声音仍然在继续——陆时与在她转动钥匙的瞬间，目光就锁定了方向。

他依旧坐在沙发上，姿势和她离开时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换下的衣物不见了，大概被他收了起来。屋里和她离开时一样整洁，甚至更整齐了些，那个吃空的面包包装和牛奶盒被扔进了垃圾桶。

“我回来了。”温寻习惯性地说了一句，把手里的菜放进角落的小厨房区域。

“嗯。”陆时与低低应了一声。

温寻开始准备晚饭，洗菜、切肉、打蛋。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食物的香气和锅铲碰撞的声响，竟有了一丝罕见的烟火气。

陆时与安静地“听”着这一切。女孩忙碌的脚步声，水流声，切菜的笃笃声……这些日常的声音，与他过去二十五年里所熟悉的、被精心规训过的安静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粗糙而生动的活力。

吃饭时，两人依旧沉默。温寻把盛好的饭菜端到小桌上，摆好碗筷。

“吃饭了。”她说。

陆时与摸索着坐下，拿起筷子。他的动作依旧有些慢，有些小心翼翼，但随后准确地夹起了饭菜。

温寻看着他安静吃饭的样子，忽然想起什么，一边吃一边随口问道：“你白天……听财经新闻，不觉得闷吗？”

陆时与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咽下口中的食物，才淡淡地回答：“习惯了。能听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他的回答依旧简短，带着疏离，却第一次隐约透露出一点他所在世界的轮廓。

温寻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有用？对她而言，那些枯燥的数字和术语，远不如《时间陷阱》评论区读者的留言来得实在。

她低下头，继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