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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你终于来了。这份‘见面礼’，可还满意？”
陌生男子的话语，如同又一记惊雷，在林砚耳边炸响。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对方：“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冒充曹家袭击我的工坊，抢夺‘玉冰烧’，也是你所为？”
那男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好整以暇地走到一张固定在地板上的紫檀木桌旁，自顾自地倒了两杯琥珀色的液体，推了一杯到桌沿，示意林砚：“坐。尝尝这来自波斯的葡萄酿，压压惊。外面的风雨，且让他们闹去。”
他的从容，与舱外厮杀惨叫、风雷交加的混乱形成了诡异的对比，更添几分深不可测。
林砚没有动，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回答我的问题！”
男子轻笑一声，抿了一口酒液，眼神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玩味：“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可以叫我‘吴先生’。至于为何知道你……林公子，你以为你躲在林府那个破烂库房里，弄出点‘玉冰烧’，暗中搞些小动作，就真的无人知晓了吗？从你拿出‘玉冰烧’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进入了某些人的视野。”
他顿了顿，继续道：“冒充曹家？不过是个小小的测试，看看你这颗棋子，到底有多少斤两，又能搅动多大的风云。事实证明，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不仅懂得隐忍，更懂得借力打力，甚至能说动苏修文那个老顽固，搬来周廷玉这条强龙……不错，真的很不错。”
他言语间，竟对林砚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林砚心中寒意更甚，对方不仅在监视他，甚至可能连他与苏修文的密谋都洞悉了几分！这绝非普通的海外番商或黑道势力所能做到！
“测试？棋子？”林砚冷笑，“就为了测试，便毁我工坊，伤我的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吴先生放下酒杯，语气淡漠，“况且，若非我那次的‘帮助’，你又怎能如此顺利地拿到曹家贩卖阿芙蓉的铁证，又怎能促成今晚这场好戏呢？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我才是。”
“帮助？”林砚怒极反笑，“你抢我酒，毁我坊，嫁祸曹家，引我入局，这也叫帮助？”
“当然。”吴先生摊了摊手，“没有我抢走你的酒，曹家怎么会那么快注意到你？没有我嫁祸曹家，你怎么会下定决心与曹家不死不休？没有我引你入局，你又怎么能站在这里，与我对话？林公子，这个世界很复杂，有时候，敌人递过来的刀，往往最锋利。”
他的逻辑扭曲而冰冷，却带着一种残酷的真实。
林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纠缠于这些诡辩。他意识到，眼前之人是个极其危险的阴谋家，与他做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林砚直指核心，“曹家倒台，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吴先生欣赏地看着林砚：“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我的目的很简单——钱，和路。”
“钱？路？”
“曹家垄断漕运，盘踞东南已久，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挡了很多人的财路。”吴先生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桌面上画了一条扭曲的线，“他们倒了，自然会有新的势力填补空缺。至于路嘛……这茫茫大海，连通东西，有多少财富与机遇？岂能只让曹家，或者朝廷独占？”
他图谋的，竟是取代曹家，掌控东南沿海的贸易，甚至可能涉及走私！
“至于你……”吴先生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砚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我需要你的‘玉冰烧’，更需要你的脑子。那种清澈凛冽的酒，是打开上层社会最好的敲门砖，能为我们结交权贵、铺平道路提供极大的便利。而你，林砚，一个商贾庶子，却有如此手段、心性和见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跟着我，我能给你林家给不了你的权势、财富，以及……复仇的力量。”
他抛出了橄榄枝，也点明了林砚在林家的处境。
“复仇？”林砚捕捉到这个字眼。
“王氏母子，曹家余孽，乃至那些曾经轻视你、欺辱你的人……难道你不想将他们踩在脚下吗？”吴先生的声音带着蛊惑，“与我合作，这些，唾手可得。”
舱外的厮杀声似乎渐渐平息，周廷玉带来的官兵显然控制了局面。隐约能听到抓捕、捆缚的呵斥声。
时间不多了。
林砚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吴先生，脑中念头飞转。合作？与虎谋皮！此人行事不择手段，心思深沉如海，与他合作，无异于饮鸩止渴。但断然拒绝，激怒对方，在这茫茫大海上，自己和赵铁鹰等人恐怕凶多吉少。
他需要虚与委蛇，需要争取时间。
“合作，并非不可。”林砚缓缓开口，语气显得有所松动，“但空口无凭。我需要看到你的诚意，以及……保障。”
吴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神色：“你想要什么诚意？”
“第一，告诉我，那批被你们抢走的‘玉冰烧’在何处？王老实和石柱的抚恤，又该如何算？”林砚提出具体条件，试探对方的底线。
“酒，自然完好无损，甚至可以加倍奉还。至于那两个下人，我可以给予他们家人足够的金银，保他们后半生无忧。”吴先生爽快答应。
“第二，”林砚紧盯着他，“我要知道，你背后究竟是谁？或者说，你代表的，是哪一方的势力？我不可能与一个连根底都不清楚的人合作。”
吴先生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眼神变得深邃：“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甚至……触及京畿。”
京畿！林砚心中再震。
就在这时，舱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赵铁鹰的声音：“少爷！外面已基本控制，周御史正在清点赃物，抓捕曹旺！”
吴先生闻言，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袍，仿佛对眼前的困境毫不在意：“林公子，看来我们的谈话要暂时中止了。记住我的话，好好考虑。我会再找你的。”
说完，他竟不慌不忙地走向舱室另一侧的一扇暗门。
“想走？”赵铁鹰见状，就要冲上前阻拦。
“让他走。”林砚突然开口，阻止了赵铁鹰。
赵铁鹰一愣，不解地看向林砚。
林砚摇了摇头，眼神复杂。留下此人又能如何？在没有弄清其背后势力之前，贸然撕破脸，只会引来更疯狂的报复。而且，周廷玉的目标是曹家和阿芙蓉，未必会愿意节外生枝，深入追究这个神秘莫测的“吴先生”。
吴先生回头看了林砚一眼，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再次浮现，随即推开暗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中。那扇暗门之后，似乎连接着通往船尾小艇的通道。
赵铁鹰快步走到暗门前查看，果然已经人去楼空。
“少爷，为何放他走？此人绝对是条大鱼！”赵铁鹰扼腕道。
“抓了他，未必是功劳，可能是天大的麻烦。”林砚走到舷窗前，望着外面逐渐平息却依旧黑暗的海面，声音低沉，“我们现在，还吞不下这条大鱼。当务之急，是消化掉曹家这块肥肉。”
他转身，看向赵铁鹰：“外面的情况如何？曹旺抓住了吗？”
“抓住了！人赃并获！那批阿芙蓉，足足有十几箱！”赵铁鹰兴奋中带着后怕，“周御史正在录口供，清点财物。这次，曹家是在劫难逃了！”
林砚点了点头，心中却没有太多喜悦。扳倒曹家，本是值得庆贺的胜利，但那个神秘吴先生的突然出现，以及他透露出的惊人信息，却像一片更大的阴云，笼罩了下来。
他原本以为掀翻曹家，便能海阔天空。却不料，只是从一个漩涡，跳入了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漩涡。
“走吧，我们去见周御史。”林砚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当他走出船舱，踏上满是狼藉的甲板时，风雨已然渐歇，天边甚至透出了一丝微光。周廷玉正在指挥官兵押解俘虏，清点那一箱箱罪恶的阿芙蓉。
看到林砚，周廷玉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神色：“林生，此次你与苏老，功不可没！”
林砚谦逊行礼：“大人谬赞，铲奸除恶，分内之事。”
他的目光扫过被捆缚在地、面如死灰的曹旺，扫过那些标注着死亡符号的箱子，最后投向那无尽辽阔、却暗藏无数未知与凶险的大海。
扳倒曹家，只是一个开始。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而那个自称“吴先生”的人，和他背后那触及京畿的庞大势力，将成为他未来道路上，最危险的对手，或者……最不可控的变数。
晨曦微露，照亮了波光粼粼的海面，也照亮了林砚眼中，那愈发坚定和深邃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