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算盘 第28章 暗香浮动

“云锦苑”的“限量高级定制”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在杭州府最顶层的闺阁圈层里，漾开了一圈圈引人瞩目的涟漪。那幅被苏婉清选中的“秋水长天”裙设计图，更是成了众人私下议论、暗自艳羡的焦点。

这一日，苏婉清应邀前来“云锦苑”试穿初成的衣样。傅师傅与绣娘们倾注心血，将画稿上的意境化为了实物。当苏婉清身着那件融合了山水空灵与剪裁利落的裙裳，从试衣间缓步走出时，整个“云锦苑”仿佛都亮了几分。

月白色的素锦为底，裙摆处以深浅不一的青碧丝线，绣出了烟波浩渺的湖光山色，线条写意而传神。腰身收束得恰到好处，衬得她腰肢不盈一握，更显气质清雅高华。与她平日里的素净不同，这身衣裳在她原有的书卷气外，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仙气与风姿。

连见惯了大家闺秀的傅师傅，眼中也露出了惊艳之色，捻须赞道：“苏小姐姿容绝世，与此衣相得益彰，老夫这套针线，总算未曾辱没了林公子的巧思。”

苏婉清站在巨大的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自己，脸颊微微泛红，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喜爱。她轻轻转动身体，裙摆漾开柔和弧度，如同秋水泛波。

“傅师傅手艺精湛，此衣……我很喜欢。”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林砚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亦有一丝波澜。这幅设计源于他前世对东方美学的理解与再创造，能在苏婉清身上得到如此完美的呈现，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她仿佛就是为这“秋水长天”意境而生的。

“林公子，”苏婉清转过身，望向林砚，眸光清亮，“此衣构思精妙，婉清受之有愧。”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听闻……公子近日生意场上，颇多烦扰？”

林砚微微一笑，坦然道：“些许风浪，不足挂齿。能让苏小姐满意，便是对‘云锦苑’最大的肯定。”他并未多谈商场的龃龉，那份从容与笃定，反而更令人心折。

苏婉清看着他，心中那份莫名的情愫，如同春日藤蔓，悄然滋长。她聪慧敏锐，如何不知王氏与胡员外带来的压力？林砚的轻描淡写，更像是一种不愿让她担忧的担当。

“公子若有需婉清之处，但请直言。”她低声说道，这话已超出了普通朋友的交情。

林砚心中微暖，拱手道：“小姐关爱，林砚铭记。目前尚可应对。”他不想过多地将苏家卷入商业纷争，尤其是在彼此关系尚未明确之时。

苏婉清试衣之后，并未久留，在丫鬟的陪同下离开了“云锦苑”。但她身着“秋水长天”裙的惊鸿倩影，以及她对“云锦苑”毫不掩饰的赞赏，却如同最好的广告，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杭州府的顶级社交圈。

数日之内，“云锦苑”的门槛几乎被踏破。不仅是之前观望的官家小姐，连一些平日与苏家不太对付的富贵人家女眷，也忍不住好奇与攀比之心，派人前来询问定制事宜。林砚定下的“每月三单”的规矩，反而成了身份和品位的象征，引得众人争抢，价格甚至被暗中抬高。

“云锦苑”彻底在高端市场站稳了脚跟，其独特的品牌形象已然树立。胡员外那边的价格战，对“云锦苑”的目标客户而言，已然失去了意义。他们追求的，正是这种“独一无二”和“格调”。

听着赵铁鹰汇报“云锦苑”订单排到三个月后，且定金收入不菲的消息，小莲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带着，“惠民号”的稳定营收，也让林砚手中的资金变得充裕起来。

然而，林砚并未被这暂时的成功冲昏头脑。他知道，王氏在府内吃了瘪，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商业上的成功，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时代，没有功名在身，终究是无根浮萍，难以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将更多的时间投入了读书备考。科举，是横亘在他面前，必须跨越的一道龙门。

听竹苑的书房内，灯火常常亮至深夜。四书五经、策论文章取代了账本和图纸，成为他案头的主角。那架红木算盘静静躺在角落，仿佛暂时收敛了它的锋芒。

这一晚，他正埋首于一篇《治国策论》，试图将一些现代的经济管理思想，用合乎这个时代语境的文字表达出来，门外传来了小莲的声音。

“少爷，苏小姐身边的芸香姑娘来了，说是有东西要交给您。”

林砚有些诧异，放下笔：“请她进来。”

芸香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走了进来，行礼后道：“林公子，我家小姐见近日天寒，念及公子苦读辛劳，特命奴婢送来一盏参汤，并……并几册她往日读过的经义笔记，上面有家祖和苏小姐的一些批注心得，或对公子备考有所裨益。”

她将食盒和一套整理得干干净净、墨香犹存的线装书册放在桌上。

林砚看着那犹带温热的参汤和那几册凝聚着苏修文与苏婉清心血的笔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这份体贴与关怀，已远远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代我多谢苏小姐，此物……甚为珍贵，林砚必不负所望。”他郑重地说道。

芸香抿嘴一笑：“公子客气了。小姐还说，学问之道，一张一弛，公子还需保重身体。”说完，便告辞离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林砚打开食盒，参汤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他翻看那几册笔记，上面清秀与苍劲两种笔迹交错，批注精辟，见解独到，尤其是对经义中微言大义的阐发，让他豁然开朗。

他舀起一勺参汤，温热液体滑入喉中，驱散了秋夜的寒意，也仿佛有一股暖流，悄然汇入心田。

这份“暗香”，浮动在夜色里，更浮动在他的心间。

他知道，苏婉清此举，不仅是对他学业的支持，更是一种无声的鼓励与期许。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超越商贾庶子身份的潜力。

将这份悸动压下，林砚重新拿起笔，目光变得更加坚定。他不仅要在商场上证明自己，更要在科举正途上，走出一条通天大道！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日后，林琅在一次家族聚餐上，看似无意地提起：“二弟近日又是经营铺子，又是闭门苦读，真是辛苦。不过，我听说今年州试的廪生保结名额尤为紧张，二弟久不在学塾，怕是……”

廪生保结！这是参加科举童生试的必要环节，需由廪生（官方认定的优秀生员）出具担保，证明考生身家清白、品行端正。林砚脱离学塾已久，与那些廪生并无交集，此事确实是个难题。

王氏立刻接口，假惺惺地道：“琅儿说的是。砚儿，此事你可有打算？若需打点，府中倒是可以……”

林茂才也看了过来，眼中带着询问。

林砚心中冷笑，知道这又是王氏母子的刁难。他们想借此卡住他科举的门路。

他放下筷子，神色平静：“劳兄长和母亲挂心。此事，儿子自有计较，不敢烦劳府中。”

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一着，也提前做了准备。通过苏婉清的关系，他已然暗中联系上了一位与苏修文交好、且为人刚直的致仕老翰林，虽非廪生，但其门生故旧中不乏在学子中有声望者。只是此事需等待时机，不便过早暴露。

见他如此回答，王氏母子交换了一个眼色，不再多说，但眼中的算计却未减少分毫。

餐后，林砚回到听竹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科举之路，果然步步荆棘。但他手中的筹码，也已越来越多。

商业的根基，苏家的支持，以及……怀中那几册带着淡淡墨香与关怀的笔记。

暗香浮动，月影徘徊。前路虽难，其心愈坚。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成长，才能守护住这来之不易的一切，才能不负那些期许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