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雪凰纪 第98章 龙族试炼

云昭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悬圃宫中激起层层涟漪后，终归于一种更深的寂静。

那份直指龙族血脉传承的厚礼，以及云昭不卑不亢、点明共同利害关系的姿态，显然动摇了部分长老固守的偏见。

然而，数千年的骄傲与谨慎，并非三言两语和一份厚礼便能轻易瓦解。

龙王敖钧深邃的目光在云昭身上停留许久，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海底最深处的暗流，低沉而充满力量：

“云昭守护者，你的诚意与见解，朕已明了。天山联盟，确有其独特之处。”

他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龙渊之盟，非是儿戏。盟友，需有足以并肩之实力，亦需有承担风险之魄力。”

他微微抬手，指向大殿一侧悬浮的一幅巨大海图，海图中央，标注着一片被血色波纹笼罩的深邃海域。

“龙渊之畔，有一处禁地，名为‘葬龙渊’。乃我龙族先祖最终安眠之地，亦是历代龙族英杰试炼之所。其内凶险万分，空间错乱，更有先祖不屈战意与执念所化的残响徘徊。”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云昭身上，带着一种古老的审视：

“若你愿代表天山联盟，进入葬龙渊，取回一枚‘远古龙晶’，并将其安然带出。那么，你便向龙渊证明了你的资格，朕与议会，将正式考虑与天山缔结盟约。”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变。

大长老敖擎面无表情，淡淡道：

“葬龙渊乃龙族圣地，外人踏入，九死一生。守护者若觉勉强，此刻退出，亦不失为明智之举。”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将与不信任。

军方领袖敖战则冷哼一声：

“若能通过试炼，倒也算有几分胆色！总好过空谈！”

使团成员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阿湘担忧地望向云昭，文渊和明心眉头紧锁，连炎锤和风啸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龙族试炼，岂是易与？

敖洄站在一旁，神色复杂。他看向云昭，龙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似是提醒，又似是期待。

云昭迎着龙王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这是龙渊给出的最后一道，也是最艰难的一道考题。

退缩，意味着前功尽弃，天山将失去龙渊这个至关重要的盟友，独自面对帝阙与烬土的双重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冰凰血脉微微流转，驱散了那无处不在的深海威压带来的些许滞涩，声音清晰而坚定：“云昭，愿往。”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却重若千钧。

决定已下，龙族议会不再多言。在敖洄的引领下，云昭独自一人，来到了龙渊城边缘，一处被强大结界封锁的幽深海沟之前。

这里的海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蓝色，仿佛凝固的血液，即使隔着结界，也能感受到其中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混乱与悲怆气息。这就是葬龙渊的入口。

“记住，”敖洄在开启结界前，最后一次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葬龙渊考验的，并非纯粹的力量。先祖的残念，会窥探你内心最深处。力量不足，尚可退出；心神失守，则将永世沉沦其中，化为新的残响。量力而行。”

他深深看了云昭一眼，手中龙族符文亮起，厚重的结界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

云昭点了点头，一步踏入了那片暗蓝色的水域。

进入的瞬间，仿佛穿越了一层粘稠的胶质。外界的的一切声音、光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压迫灵魂的寂静与昏暗。海水冰冷刺骨，远超寻常深海，其中更混杂着无数混乱、暴戾、不甘、悲伤的意志碎片，如同无形的利刺，疯狂地试图钻入他的识海。

他运转冰凰灵力，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流转着白金光泽的护罩，将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勉强隔绝在外。

目光所及，是光怪陆离的景象：巨大的、不知何种生物的森白骨骼半埋在漆黑的海沙中；破碎的兵器残骸悬浮在水中，依旧散发着微弱而危险的灵光；更远处，有扭曲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时隐时现。

他小心翼翼地在其中前行，凭借着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规避着那些明显的空间陷阱和能量乱流。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靠近之后，发现那是一具盘踞在巨大礁石上的、完整的巨龙遗骸。遗骸晶莹如玉，散发着淡淡的威压，但更引人注目的，是萦绕在遗骸周围的一团凝而不散的、暗红色的能量雾气，其中不断闪现着破碎的战斗画面与一声声充满愤怒与不甘的龙吟。

那是一位龙族先祖战死于此地后，留下的强烈执念。

当云昭靠近时，那团暗红雾气仿佛被惊醒，猛地翻滚起来，化作一道模糊的龙形，发出无声的咆哮，携带着滔天的战意与毁灭气息，朝着云昭直扑而来！这不是真实的攻击，而是精神的冲击，直指灵魂！

云昭没有选择以力硬撼，他停下脚步，闭上双眼，将自身的精神力高度凝聚。他没有释放攻击性的意志，而是尝试着散发出一种平和、尊重，甚至带有一丝悲悯的情绪。他“看”到了那残念中破碎的记忆片段：惨烈的上古战场，守护族裔的决绝，以及最终力战而亡的不甘……

“安息吧。”云昭以神念传递出这样的意念，“战争已远，龙渊犹在，后辈昌盛。”

那扑来的龙形残念猛地一滞，狂暴的冲击力减弱了大半。

它围绕着云昭盘旋，那充满暴戾的意念中，似乎透出了一丝迷茫，一丝追忆，最终，那暗红色的雾气缓缓收敛，重新归于那具晶莹的遗骸，不再躁动。

云昭心中暗叹，对着遗骸微微躬身一礼，继续前行。

越往深处，出现的残念越发强大，执念也越发复杂。

有对力量的渴望，有对背叛的怨恨，有对逝去挚爱的无尽哀思……云昭一次次停下脚步，没有试图摧毁或征服，只是以自身坚韧而平和的心境去感受，去理解，去安抚。他仿佛一个行走在时间长河边缘的过客，聆听着这些龙族英魂最后的低语与叹息。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远比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更加疲惫。

他的脸色渐渐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愈发清澈坚定。

他明白了这试炼的真意——并非为了证明力量足以屠龙，而是为了证明心性足以承载历史的重量，足以尊重不同的意志与过往。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由无数兵器残骸组成的、如同水下森林般的区域后，他来到了葬龙渊的最深处。

这里没有骸骨，没有残念，只有一片绝对的空无与寂静。在空无的中央，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浑圆、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的晶体——远古龙晶。它散发着温和而磅礴的能量，那是无数龙族先祖意志沉淀、净化后留下的最精纯的本源。

然而，在龙晶的下方，海底的沙砾中，半埋着一块东西，吸引了云昭的目光。

他走近，拂开沙砾，那是一块残破的石碑，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

石碑的大部分已经碎裂，但残留的部分上，铭刻着一些极其古老、扭曲的符文。而其中几个符文的样式、以及符文间隙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令人不适的气息……与他在天山北境，以及葬骨荒原遭遇的蚀灵黑火，同出一源！只是这块石碑上的气息，更加古老，更加完整！

云昭的心猛地一沉。烬土的阴影，竟然早已渗透到了龙族的圣地之中？这块石碑是何时留下的？它在此地又有何目的？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那枚远古龙晶。

龙晶温润，并未排斥他。当他将龙晶握入手中时，一股精纯而浩大的暖流顺着手臂涌入四肢百骸，不仅迅速补充了他消耗的心神与灵力，更仿佛与他体内的冰凰血脉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

握住龙晶，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块诡异的黑色石碑，将其样式牢牢刻印在脑中，然后转身，沿着来路，一步步向外走去。

归途似乎顺畅了许多，那些残念不再主动侵袭，反而像是在默默注视着他的离去。

当他终于踏出葬龙渊的结界，重新回到正常的海水中时，等在外面的敖洄和使团成员立刻围了上来。

看到他手中那枚流转着星辉的龙晶，以及他虽然疲惫却异常清明的眼神，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继而露出欣喜之色。

敖洄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道：“你……竟然真的做到了。而且，看起来并未与先祖残念发生激烈冲突。”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真正的讶异与探究。

云昭将龙晶递向敖洄，目光却越过他，望向悬圃宫的方向，沉声道：“幸不辱命。不过，太子，我在渊底，还发现了一些……值得警惕的东西。”

葬龙渊的试炼，他成功通过。但带出来的，不仅仅是一枚象征资格的龙晶，还有一个可能关乎龙渊与天山共同安危的、危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