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雪凰纪 第132章 不得已的同行

短暂的休整在压抑的沉默中进行。双方各自处理伤员，恢复灵力，但警惕的目光从未离开对方。这片时空碎片仿佛拥有自己的呼吸，时而稳定得令人窒息，时而又毫无征兆地掀起小范围的空间涟漪，将一块悬浮的陆地撕成更细碎的尘埃，提醒着所有人此地不宜久留。

云昭与麾下将领低声商议，玄丞也与神机营几位统领快速交换着意见。探索势在必行，但方向成了问题。这片区域广袤而混乱，神识探出稍远便被扭曲的时空和狂暴的煞气干扰，如同盲人摸象。

“看那边。”阿湘指向远处一条横贯了数个破碎陆地的、流淌着暗沉色河水的巨大水道。那河水并非液态，更像是凝固的阴影与怨念的聚合体，散发着比周围煞气更加阴寒、更加吸引亡灵的气息。但在那令人不适的气息深处，阿湘凭借巫祭的灵觉，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地魄同源的、厚重平稳的波动。“那条‘冥河’……它的流向，似乎指向这片碎片的中心区域。”

几乎同时，玄丞身边一位擅长堪舆阵法的神机营长老，也通过罗盘法宝的异常指向，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冥河，很可能是通往核心的关键路径。

目标锁定，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冥河两岸地形极其险恶，布满了隐形的空间裂缝和活跃的煞气漩涡，空中更是游荡着大量被冥河气息吸引的强大战魂。单独任何一方想要安全通过，都必然付出惨重代价，甚至可能全军覆没。

空气再次凝固。是各自为战，冒险一搏，还是……

玄丞的目光与云昭隔空相撞。没有言语，但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权衡。在生存面前，个人的好恶与阵营的仇恨，都必须暂时让步。

良久，玄丞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属于帝阙国师的冷硬，却多了一丝务实：“冥河险恶，非一方可独力穿越。在抵达对岸之前，暂且休战，互不攻击，共同应对沿途危机。如何？”他提出了一个极其基础，也极其脆弱的合作框架。

云昭沉默片刻。他看向身旁那些眼神中带着不甘，却又明白局势严峻的联军将士，最终点了点头：“可。但仅限于穿越冥河期间。若途中有人背信……”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那冰冷的杀意已说明一切。

“哼，彼此彼此。”玄丞冷哼一声。

一项建立在刀尖之上、毫无信任基础的临时协议，就此达成。

双方人马再次行动起来，依旧泾渭分明，但不再剑拔弩张，而是保持着一种诡异的、互相警惕又不得不互相照应的队形，朝着冥河的方向推进。

踏入冥河影响范围，压力骤增。阴寒的气息无孔不入，试图冻结灵力，侵蚀神魂。空中那些强大的战魂似乎将这支混合队伍视为了挑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战斗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既要抵御战魂，又要小心避开随时可能出现的空间陷阱，还要将攻击力度控制在不会引动空间崩塌的阈值之下。

“左翼，煞气漩涡！地火族稳住阵脚，烈风族用风墙偏移它！”

“右侧，三头战魂突破！龙族冰息迟缓，人族符箓集火！”

云昭的指令简洁而有效，联军各部配合默契，如同精密的仪器。

另一边，玄丞的指挥则显得更加精准而冷酷。

“坎位，剑罡散射，阻其冲势。”

“离位，金锁缚灵，困住它。”

“兑位，补刀，彻底净化。”

神机营将士令行禁止，动作整齐划一，效率极高，但少了几分灵活，偶尔会出现为了执行命令而硬抗伤害的情况。

两支风格迥异的队伍，在这绝境中，被迫上演着一场别扭的“协同作战”。有时联军战士刚用巨盾挡住战魂的扑击，侧面一道神机营的剑罡便恰到好处地将其击退；有时神机营修士的剑阵被煞气漩涡干扰，一道龙族的玄冥真水便及时将其冻结。

在这种被迫的近距离接触中，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产生。

一次，一名年轻的地火族战士在抵挡战魂冲击时，盾牌被腐蚀，手臂受伤，险些被后续的攻击命中。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名神机营士兵下意识地侧身，用肩甲替他挡下了那一击，自己的肩甲却瞬间破碎，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两人对视一眼，地火族战士眼中是错愕与一丝感激，神机营士兵则迅速别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退回阵中处理伤口。

还有一次，队伍经过一片扭曲的林地，幻象丛生。一名人族修士被幻象所迷，呆呆地走向一个隐形的空间裂缝。一名巫族战士见状，顾不得危险，甩出藤蔓将其强行拉了回来。那人族修士清醒后，看着救他的巫族战士那与世人格格不入的油彩面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道了句：“……多谢。”

没有更多的交流，但那种根深蒂固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坚冰，似乎在生死边缘，被撬开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缝隙。

玄丞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依旧面无表情，但偶尔看向云昭时，眼神中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他注意到，云昭在指挥时，会下意识地关注每一个伤员的情况，会为了保全一个普通战士而临时调整战术，甚至会亲自出手，用那种诡异的苍茫之力，在不引动空间崩塌的前提下，为队伍清除最棘手的障碍。这种对“个体”的重视，与他所信奉的“集体至上”、“必要牺牲”的理念，格格不入。

“妇人之仁。”玄丞在心中冷冷评价。在他看来，为达目的，个体的损失是可以接受的。云昭的这种行为，虽然能赢得人心，但在这种绝境中，反而可能因小失大。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支由云昭带领的、成分复杂的联军，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所展现出的韧性与适应性，超出了他的预估。他们不像神机营那样如同一块坚硬的钢铁，反而更像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不同的个体各司其职，相互支撑，在狂风中摇曳却不折断。

冥河的旅程漫长而凶险。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对岸的轮廓——那是一片相对稳定、笼罩在浓郁土黄色光晕中的巨大陆地碎片，地魄的波动在那里最为清晰。

希望就在眼前。

但也意味着，那脆弱的同行协议，即将抵达终点。

双方队伍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刚刚因共同御敌而稍有缓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踏上前方那片土地的那一刻，就是临时同盟彻底破裂，最终争夺正式开始之时。

云昭与玄丞的目光再次隔空交汇，这一次，没有了权衡，只剩下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