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欢迎访问小米阅读
-
桌面快捷
-
加入收藏
桌面快捷
加入收藏
自陈塘关一别，玄铮等人便如融入空气的风，游荡在殷商广袤疆域之上。他们见过兵戈扰攘的边陲，也见过尚算安定的郡县。看多了，心也渐渐沉淀下来。
朝歌的压抑与陈塘关的活力，只是个例。更多地方是介于两者之间。
百姓在苛政与兵役夹缝中艰难求生，脸上虽有麻木，眼中却也藏着对明日的微光。他们在田垄间挥汗，在市井中叫卖，在简陋茅屋里，为新生孩童唱起歌谣。
这顽强如野草般的生命力，让灼华与怀瑾看得痴了。他们开始明白，人族或许并不在于出了多少惊才绝艳的英雄，而在于这无论经历何等风霜，都绝不熄灭的薪火本身。
陆压看到一个铁匠，赤着上身，在熊熊炉火前挥汗如雨，用原力量将一块顽铁，捶打成能开垦荒地的犁头。那飞溅的火星，满是炽热与执着。
玄铮则将这一切，都默默记在心底。他手中水镜时常开启，映出凡人城郭气运流转。他看到西岐之地，在姬昌治理下，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一股祥和清正之气正缓缓凝聚，与朝歌上空那妖异的粉色雾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一日，四人正坐在一处山巅云头，看着下方西岐城炊烟袅袅，玄铮手中水镜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起来！
镜面之上，瞬间切换到了朝歌鹿台！
那是一场极尽奢靡的酒宴。酒池肉林，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帝辛醉眼惺忪地搂着美艳妖妃，正在欣赏阶下之人的“表演”。
而阶下，跪着一个面容憔悴、身着囚服，却依旧难掩贵气的中年男子。
“姬昌！”玄铮低声自语。
水镜中的姬昌，双目紧闭，浑身颤抖，在他面前，摆放着一个青铜鼎，鼎中热气蒸腾，令人作呕的肉香混合着血腥气，弥漫开来。
“西伯侯，你不是精通卜算吗？”帝辛带着醉意，语气中戏谑与残忍满溢而出，“那你便算算，这肉，是什么肉，味道如何？哈哈哈哈！”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陆压身上那太阳真火褪去了所有温度，周遭的空气都被这股力量扭曲，他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
“……畜……生……”
灼华别过头，不忍直视。
怀瑾更是却被那扭曲怨念与恶意狠狠攥住。他面色煞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所秉持“善”，在这“恶”面前，竟找不到丝毫立足之地，几乎要当场崩碎！
而玄铮，他依旧死死地盯着水镜。以他为中心，整座山巅基岩，竟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沉闷呻吟！一道道裂痕，自他脚下向四周蔓延。
他们见识过巫妖量劫，那时是大道之争，虽残酷，手段却也还算光明正大。可眼前这一幕……
“砰！”
玄铮一寸一寸地，捏碎了手中那面倒影。
“我去朝歌。”陆压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苍白光焰却愈发炽盛，“我要让那鹿台之上，再无半点阴影。”
“站住！”玄铮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那力道之大，让陆压动弹不得。
“放开！”陆压嘶吼着，“玄铮！你还要忍吗？！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孝子被烹杀，看着一个父亲被迫食子吗？！”
是啊……
他们拥有着足以移山填海的力量，却只能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凤鸣自灼华口中发出！她化为一只火凤，冲天而起！周身的南明离火重新燃起，那火焰不再温暖，而是充满了悲伤！她不知道该去烧谁，只能疯狂地焚烧着苍穹！
怀瑾瘫坐在地上，他抱住自己的头，口中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善，什么是善？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是善吗？……”
玄铮看着状若疯魔的陆压，看着在天际悲鸣的灼华，看着失魂落魄的怀瑾，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与迷茫。
老爷的教诲，言犹在耳。
可眼前的现实，却像一个耳光将那些听上去无比正确的道理，打得支离破碎。
“走！”
许久，玄铮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他松开陆压，一把将他拽起，又对着天空中的灼华和地上的怀瑾喝道：“我们去问老爷！”
……
磐岩境。
钟离正静静地坐在亭中，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四道狼狈不堪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落在亭前。
“老爷！”陆压冲了上去，他双目通红，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您都看到了吗？！伯邑考！他被做成了肉羹！姬昌被迫吃下了自己儿子的肉！这等惨事就发生在您眼皮子底下！您为何不管？！天道为何不管？！圣人又为何不管？！”
“先静下心来。”
“我静不下来！”陆压烦躁的在原地转圈，“您告诉我！为什么？！难道就因为这是‘天数’，是‘量劫’，便可以对如此恶行，视而不见吗？！若真是如此，那我等修的，又是什么道？！守护的，又是什么东西？！”
“说得好。”钟离看着他，眼中竟露出了一丝赞许，“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还在用‘心’去思考。坐下，我问你们，若是我此刻出手，将帝辛与妲己，连同那满朝奸佞，尽数抹杀，又当如何？”
“那便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陆压想也不想地答道。
“然后呢？”钟离追问道，“人王死了，商朝无主，天下立刻便会大乱。西岐此时名不正言不顺，各路诸侯必会趁机而起，相互攻伐。届时，死的人，就不是一个伯邑考，而是成千上万的百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
“我……”陆压瞬间语塞。
钟离目光扫过四人，声音变得悠长而深远。
“朝代的更迭，如同春夏秋冬，四时轮转，这是人道发展的自然规律。夏天再好，终会过去；冬天再冷，也总会到来。你们要做的，不是去阻止冬天降临。”
他伸出手，指向亭外一株在云雾中顽强生长的迎客松。
“你们看那棵松树。严冬之时，霜雪会压断它枝干，寒风会带走它的绿意。但只要它的根还在，只要它的种子还在，待到明年春风吹起，它便能再次焕发生机。”
“守护，并非是阻止冬天到来。而是在最严酷的霜雪之中，护住那些能够熬过寒冬的种子。”
“伯邑考的死，是悲剧，是人间至恶。但他的死，也彻底点燃了西岐反抗的火焰，唤醒了天下诸侯。他是人道变革中，倒下的第一块丰碑。他的死，沉重，但有价值。”
“你们的道，你们的力量，不应用在快意恩仇，不应用在审判君王。那不是你们的职责。”
钟离站起身，走到四人面前，充满了理解与温和。
“你们要做的，是在这场席卷天地的暴风雪中，去找到那些像伯邑考一样，心怀仁善的种子；去找到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却依旧顽强求生的百姓；去找到那些维系着人族文明与希望薪火……”
“护住他们，让他们不被这场暴雪彻底冻死。待到冰雪消融，春天到来之时，他们便是重建整个世界的希望。”
“这，才是我希望你们去做的。”
“弟子……明白了。”
四人思考了片刻后，抬起头，躬身行礼，眼神中再无半分动摇。
“老爷，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