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是佛还是魔 第97章 决绝之言

我重新坐回那冰冷坚硬的王座，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扶手上雕刻的魔纹，那份刺骨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方才拥抱他时残留的最后一丝温度，被他那句不合时宜的“清风楼”彻底浇灭。

我心底的火气“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又是这样，又是这副公事公办、悲天悯人的圣子模样。他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轻易地将我们之间那笔烂账揭过去吗？

“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我冷冷地开口。

我的目光扫过座下众人，他们是我最忠心的手下，是我权力的基石，我与空妄之间，没有什么需要避着他们。

他似乎思忖了片刻，大约是明白了我此刻的怒气不容他再有任何强求，于是微微颌首，算是妥协了。

“也罢。”他轻声说道，“此事关乎玄空大陆安危，还望诸位魔尊手下能听贫僧一言。”

“近日，贫僧在修行中感知到一股强大而邪恶的力量正在暗中滋生，恐将为祸人间，无论是修仙界还是魔界，都难以幸免。”

我靠在王座上，冷眼看着他。

看着他如何将我们之间私人的情爱纠葛，轻描淡写地转移到天下苍生的大义之上。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动容？以为搬出“大陆安危”，我就会与他并肩而立，忘记他曾带给我的所有伤害?

何其可笑。

他见我面无表情，并不意外，反而缓步向前，又朝我的王座靠近了几步。

“魔尊，这股力量并非你我之力可以轻视。”

他完全无视了周围魔族们或好奇或不屑的反应，“它若崛起，不仅是修仙界的灾难，魔界也会首当其冲。”

“贫僧知你不喜管这些闲事，但……”他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最终，那目光还是落在了我隆起的小腹上。“贫僧担心这股力量会危及到你，危及到…….你们。”

“你们”这两个字，轻轻搔刮着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愤怒。他凭什么？凭什么在我将他拒之门外后，还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将我和孩子视作他守护的对象？

“不想知道！”我打断他，我不想听他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想被他用孩子来捆绑。我们之间的问题，远比什么大陆安危更需要解决。

我的拒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我们俩的关系是好不了了！”我一字一顿地说道，“等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回去吧！”

“贫僧已知错，但求魔尊给贫僧一个弥补的机会。”

话音未落，他竟当着我满殿臣属的面，又缓缓跪了下去。他又用跪来让我心疼。

“贫僧愿在魔界之外，日日忏悔，直至魔尊消气。”

他充耳不闻周围的窃窃私语，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我身上。

“只是，那股邪恶力量正在暗处滋长，时间紧迫，贫僧恳请魔尊以天下苍生为重，先听贫僧详细道来。”

我看着他跪地的身影，心中却无半分动容，只觉得一阵荒唐的悲哀。他还是不懂，他始终不懂。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他的下跪，不是他的忏悔，更不是他用“天下苍生”来做交换的筹码。

我想要的，是他真正明白，他错在了哪里。

“你是圣子，不是我的丈夫！我是魔尊！不是你的妻子。”

我终于将心中最尖锐的那根刺拔了出来，狠狠地掷向他。

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修仙界与魔界的天堑，是佛与魔的对立，是他那颗看似慈悲实则无情的心。他称我“魔尊”，是敬畏；唤我“施主”，是疏离。这两种称呼，没有一种是我想要的。

★★★

那句“你是圣子，不是我的丈夫”如同一道天雷，径直劈入空妄的识海。他为了今日之行，筹谋了许久。第一步，放下身段，以三步一拜的苦行消解她部分怒气；第二步，近身安抚，试图唤醒旧日温情；而这第三步，便是提出“邪恶力量”，将私人情感转向共同利益，创造一个他们必须合作的契机。

他以为，这番大义凛然的说辞，至少能让她看到自己的担当与远见，能让她明白，他并非只沉溺于儿女情长。

他想让她知道，他有能力守护她，守护他们的未来，乃至守护整个大陆。

但……

★★★

我的话音落下，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他直视着我，一字一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是空妄，是你的丈夫。虽修行佛道，却愿为你破尽三千戒律。称你魔尊，是敬你身份；唤你施主，是怕亵渎了你。”

我们之间的裂痕，不是一句“丈夫”就能轻易弥合的。

我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重新戴上冷漠的面具。“你回去吧！”

空妄眼中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贫僧明白了。既如此，贫僧今日便先回虚空宗，着手调查那股邪恶力量。”

他转身，迈开脚步。

“但贫僧对魔尊的心意，天地可鉴。待魔尊消气，贫僧再来，届时……...无论魔尊要贫僧做什么，贫僧绝无二话。”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见我不语，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落寞，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魔尊，那贫僧告辞了。”

“若有关于那股力量的消息，贫僧会立刻告知。”

他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背对着我，没有回头。

“还有.…....照顾好自己。”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便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门外。

“主上，这和尚倒是情深义重啊。”

一道阴恻恻又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我抬眼望去，魑臣正慢悠悠地从殿外的阴影里踱步而出。

他瞥了一眼空妄消失的方向，又将目光落回我身上，饶有兴致地问：“不过您真打算一直这么晾着他？”

他挠了挠头，继续道：“还有他说的那股邪恶力量，咱们要不要也派人去查查看？万一真是什么大麻烦.....”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总能轻易点燃我的火气，尤其是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

我没好气地瞪着他：“你们去吧！”

“主上息怒，是属下失言了！”魑臣吓得一个激灵。

连忙拱手作揖，脸上瞬间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他眼珠子一转，凑近我神秘兮兮地：“那属下这就去召集妖、魔、鬼、精怪四大王，让他们各自派人手去查探一番。”

他直起身，似乎有些犹豫，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不过……主上，您真不打算见那和尚了？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后悔呢。”

“你好欠揍哦！”我被他气笑了，斜睨着他，“是因为吾在你们面前从来都没有严厉过，所以你们才这么欠揍，对不对?”

“主上息怒！属下不敢！”魑臣吓得连连后退，双手摆得像风车一样，身体微微颤抖，那双鬼火般的眼睛里满是夸张的畏惧。

“属下只是觉得那和尚对您是真心的，而且他的实力…….”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小了下去，“如果能为主上所用，那我们魔界岂不是更加强大？”

他总算说出了心里话。我低下头，不敢再让他看我的眼睛，生怕泄露出一丝动摇。我怕他看出，我并非真的铁石心肠。

“属下这就去办正事，保证把那股邪恶力量查得水落石出！”见我沉默，他立刻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我看着他那副又怕又想多嘴的样子，终究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

魑臣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搞得更加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抬眼看我：“主上……您这是？”他尴尬地挠着头，“属下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别吓属下了。”

“谁吓你了，只是想笑而已。”我摇了摇头，心情莫名好了些许，“四个人里面就你最调皮，动不动就捉弄他！”

“嘿嘿，主上，属下这不是看那和尚整日绷着张脸，想逗逗他嘛！”魑臣立刻恢复了本性，周身的鬼气都透着几分狡黠。

“再说了，他那么厉害，肯定不会真跟属下计较的。不过主上放心，属下知道轻重，办正事时定不会含糊。那属下这就去找四大王?”

“去吧！”我挥了挥手。

“是！主上！”魑臣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黑影向殿外掠去。

可到了门口，他又突然停下，回头望向我，脸上难得地露出了郑重之色：“主上，您自己在这可要多加小心。那和尚虽然对您有情，但毕竟是修仙界的人，万一.....”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万一他宗门内有人不愿他与您牵扯太深，暗中使坏，您可千万别硬拼，记得用传音玉简唤属下等前来！”

“嗯，知道。”我心中一暖，轻轻应了一声。

得到我的回应，魑臣这才放心地离去。不多时，他便带着玄策、花溪和魅姬三人返回殿中。

“主上，四大王已带到！”魑臣退至一旁，用那鬼气森森的眼神扫过众人，低声警告，“都给我打起精神，魔尊有令，务必全力查探那股邪恶力量，若有半点懈怠，休怪我不客气!”

我看着眼前这四位与我一同撑起魔界的王，心中安定了不少。“你们都去忙自己该忙的事！吾就哪都不去！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再回来找吾！”

“主上放心，我等定会竭尽全力，若有消息立刻回来禀报。”玄策上前一步。

他瞥了一眼魑臣，似笑非笑地说：“不过鬼王，这次可别再只顾着捉弄那和尚，误了正事哦。”

“妖王少在这里说风凉话，本王自有分寸！”魑臣哼了一声，周身鬼气翻涌，显然是被戳中了痛处。他转向我，神色变得严肃：“主上，那属下等就先去安排人手了，您自己保重。”

他正准备离开，却又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了主上，要不要属下留个人在您身边护驾？”

“不用！”我摇了摇头。

“是，主上！那属下告退。”魑臣虽有些不放心，但还是领着众人转身离去。

大殿再次恢复了寂静，我靠在冰冷的王座上，终于得以喘息。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一道金光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大殿的结界，如一只温顺的飞鸟，轻盈地悬停在我面前。

是空妄的传讯符。

“魔尊，可有异样？”

他没有走远。这个认知让我心中刚平复下去的烦躁再次翻涌上来。

他就像附骨之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他的存在。

“没有。”我冷冷地别过脸，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虚影中的他眼眸微敛，对我的冷淡似乎早有预料：“即便不想理我，但关乎魔界安危，若有异动，还望告知。我就在边界，可助一臂之力。”

“毕竟，你.....在魔界。”

我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总有办法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他那令人窒息的控制欲。

见我不语，他也不催促，虚影就那样静静地悬浮着：“罢了，你若不愿多言，我便自行留意。只是……莫要冒险，有事唤我，我自会立刻赶来。”

我依旧沉默，用我唯一的武器——冷漠，来对抗他的步步紧逼。

“既如此，”他向我微微颌首，传讯符的光芒渐渐黯淡，却并未完全消散，“我继续守在边界。你.....多加小心。”

虚影缓缓淡去，就在即将消失的那一刻，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记住，九玄在你脚踝，若有危险，它会带我到你身边。”

空妄并未返回虚空宗。

他盘坐在魔界边界一棵参天的古树之上，他看似闭目诵经，神识却如一张细密的巨网，将整个魔界边境笼罩其中，尤其是那座孤悬于魔域中心的宫殿，更是他神识的焦点。

“九玄在你脚踝……”

那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我猛地低头，撩起繁复的裙摆。那串由九颗小檀木佛珠串成的脚链，不知何时，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我的脚踝上。

怒火，在一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我厌倦了！厌倦了这场他主导的、名为保护实为囚禁的游戏！

“你又把它放我脚上了，是不是？”我对着那即将消散的虚影质问。

伸手便要去摘下那串佛珠。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九玄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大力瞬间笼罩住我，让我的动作停滞在半空，那串佛珠在我手中纹丝不动。

“别动。”

“那不是玩具。戴着它，对你我都有好处。”

好处？对我而言，这是屈辱，是监视，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只是他掌中之物的烙印！

我不管不顾，再次用力去扯那串脚链。

“为何如此抗拒？”

一声轻叹后，我面前的空间被猛然撕裂，瞬间出现在我面前。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

“这脚链于你无害。若你不愿我时刻感知你的位置，我便只将它作为……紧急时的联络之物，可好？”

他的妥协，在我听来却是更大的讽刺。他以为他让了一步，我便该感恩戴德地接受这道枷锁吗？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决绝。

“空妄，你永远不懂。”

我不愿再与他纠缠。那我便用我自己的方式，让它永远无法再近我的身！

我闭上眼，双手在身前结出一个繁复而古老的印记。一股源自我血脉深处的力量，开始在我体内苏醒、奔涌。

“你要做什么？”空妄察觉到了我身上气息的变化，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悦。

我不答，只是将全部心神沉入那道禁咒之中。以自身精血为引，立下永世不可违背的誓言。一旦施展，便再无解除的可能，除非施咒者身死道消。

“停下！”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竟为了摆脱它，不惜下此禁咒？可知这禁咒若要解除，需付出何种代价？”

我猛地睁开眼，眼中血光一闪，口中吟诵出最后一个音节。

“以我之血，立此永咒——凡此法器，九玄佛珠，永世不得近我之身！”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滴殷红的血珠从我眉心沁出，化作一道诡异的暗红色符文，瞬间烙印在我脚踝的皮肤上。

那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古老而霸道的气息，与九玄佛珠的金光悍然相撞!

“铮——”

一声刺耳的悲鸣，九玄脚链仿佛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狠狠弹开，上面的金光瞬间黯淡，九颗檀木珠子失去了所有光泽，啪嗒一声，从中断裂，散落在我脚边。

我弯下腰，将那九颗珠子一颗颗捡起，重新串好，然后走到他面前，将脚链递到他面前。

他没有立刻接过，只是垂眸凝视着我手中的九玄，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是隐忍，是无奈，是震惊，更有一丝….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这禁咒……”他终于抬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串珠子，他收回手，任由那串脚链悬浮在他掌心上方，眼神却始终死死锁定在我的脸上。

“也罢，你既如此不愿与我有这联系，我便不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