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是佛还是魔 第64章 请君入瓮

静室之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那份山雨欲来的凝重。空妄刚刚布下的隔音结界，如一层透明的琥珀，将我们与外界的喧嚣隔绝，也仿佛将这方寸之地化作了一个无处可逃的囚笼。

他问我打算如何与陈柒柒对质，我尚未开口，那焦急而带着哭腔的女声便已穿透门扉，急切地叩响了我们的世界。

“陈柒柒见过尊者，见过..…....”

随着空妄淡漠的允准，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百岳宗淡绿色丹师袍的少女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一进门便重重跪倒在地，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抬起头时，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已是煞白，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当她的目光触及我时，明显地一滞，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称呼我这个魔尊，最终只能含糊地带过。

她哽咽着，将话语的重点转向了她此行的目的：“我今日来……是因为我的丹道传承…....突然就消失了…..”

我看着她那副天塌下来似的模样，心中冷笑，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惊讶：“怎么会呢？丹道传承乃是百岳宗立宗之本，怎会无故消失?”

我的话语像是一根温柔的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紧绷的神经。而空妄接下来的话，则如同一柄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下。

陈柒柒便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许是你修行不够，所以传承才会消失。”他声音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然而，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又失了几分血色。

“亦或是……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我适时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空妄的猜测，这无声的动作成了压垮她的又一根稻草。我的立场，无疑加重了她心中的绝望。

“陈柒柒。”空妄再次开口，连名带姓的称呼让他的声音带上了审判的意味。“若你真的无辜，那便好好回想最近的行踪…….尤其是魔修失踪案发生之后。”

我静静地看着，心中了然。空妄这是在为我铺路。

“嗯！”我轻应一声。

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陈柒柒几乎要崩溃了。她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整个人缩成一团。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弟子想起来了！”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喊道，“弟子曾跟着陌凌师兄一起去那山谷附近采药……..但是弟子什么都没做啊！”

她喊得声嘶力竭，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心中微动，陌凌……凌剑宗的首席大弟子，那个除了剑什么都不在乎的剑痴，竟会和百岳宗的小师妹一同采药？看来传闻不虚。

我看向空妄，轻唤了一声：“夫君！”

他转向我，“夫人，”他低声道，“先听听她还能说些什么。”

说罢，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陈柒柒身上。“那你在山谷附近，可有遇到什么异常？”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陈柒柒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断断续续地说道：“当时……当时我好像看到百岳宗的长老在山谷中出没，弟子以为他们也是来采药的，就没有多想.…..”

说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向我，似乎想从我这个魔尊这里寻求一丝认同。“而且我发誓，我没有看到他们拿人炼丹！我跟他们也没有任何交流！”

她的话音未落，下一刻，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悄无声息地单膝跪在我面前。鬼王魑臣。

他的出现是如此突然，以至于陈柒柒被吓得尖叫一声，险些昏厥过去。魑臣却对她视若无睹，只恭敬地向我垂首：“主上，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失踪的魔修中，有几个曾在百岳宗的丹药交易会上出现过。”

此言一出，满室死寂。

我心中冷笑，真是天助我也。我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却转向了空妄。

“如此看来……陈柒柒，你与百岳宗长老在山谷同时出现之事，怕是不能轻易揭过了。”

他看向我，眼神带着询问，将处置的权力交到了我的手上。

陈柒柒全身的力气。她“噗通”一声瘫倒在地，方才还只是梨花带雨，此刻已是涕泪横流：“尊者，魔尊大人，弟子真的不知情啊！弟子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丹道永无寸进！”

“誓言可不是随便发的。”他侧过身，靠近我：“夫人，依我看，先将她扣押在虚空宗，你觉得如何？”

我点了点头：“都依夫君的。”

得到了我的首肯，空妄直起身。

“那便先将你扣押在虚空宗，”他一挥手，束缚住了陈柒柒的四肢，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待调查清楚再做定夺。若你真的无辜，自会还你清白。”

陈柒柒吓得连连点头，在被两名闻声而入的虚空宗弟子架住，即将被带离静室时，她忽然挣扎着转过头，目光越过空妄，落在了我的身上。

“魔尊大人......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我想和陌凌师兄道个别……..”

她话音未落，一道冷冽的女声便在她身后响起。魅姬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静室，她盯着陈柒柒：“都自身难保了还想见别人，啰唆。”

说罢，她便要动手，想来是要用最直接的方式让陈柒柒闭嘴。

“且慢。”空妄抬手，制止了魅姬的动作：“陈柒柒，念在你与陌凌相交一场，我允你见他一面，但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陈柒柒被带走后，静室之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我和空妄二人。他忽然向我走近一步：“夫人，此事……你信她几分？”

“两分。”我迎上他的视线，毫不避讳，“也许是她拿出丹方的时候给别人看，被人拿了。”

“夫人所言有理。“但眼下并无证据，只能先将她扣押，再做打算.…....不过.….....”

他又来了，这说话说一半的毛病。“嗯，不过什么？每次都不说完。”我不满地嗔了他一句。

他似乎很享受我这略带薄怒的模样：“不过……夫人刚刚一直未对陈柒柒用刑…….是于心不忍么？”

“倒也不是。”我摇了摇头，坦然道，“时间没到，她在这里，有些人才会着急。”

“夫人果然心思缜密……”空妄的眼底终于泄出一丝笑意，“那依夫人之见，接下来会是谁按捺不住呢？”

“不说是幕后之人，”我勾起唇角，“那也一定有不小的鱼。”

“那便……”

空妄的话还未说完，静室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魑臣的身影再次匆忙闯入，神色间带着一丝兴奋：“主上！尊上！凌剑宗首席弟子陌凌闯山，说要见陈柒柒！”

话音落下，空妄嘴角的笑意彻底绽放开来，深深地看着我。“呵，看来这条鱼已经上钩了。夫人要去看看么?”

“好。”我应得干脆。既然鱼已上钩，我这垂钓之人，自然要去看看他能挣扎出多大的水花。

话音未落，我与空妄的身影已然出现在虚空宗宏伟的山门之前。

陌凌就站在那山门正中。他一身凌剑宗首席弟子的青衫，山门两侧的青松都簌簌发抖，落叶纷飞。他眸中怒意与焦灼交织，像一团即将失控的烈火。

“陌凌，你来此何意？”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震得人心头发颤。

陌凌紧握剑柄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沉声质问：“尊者，柒柒她犯了何事？为何要将她扣押？还请尊者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空妄眼眸微微眯起，只淡淡道：“现在她是魔修失踪案的嫌疑人，若你执意要人……他话锋一转，故意欲言又止，“夫人，你说呢？”

我向前走了两步，与空妄并肩而立，目光冷冷地落在陌凌那张写满不甘的脸上。我能理解他为心上人奔走的急切，但这并不能成为他在此放肆的理由。“那你得好好给个解释，且能让吾满意。”身为魔尊，我的子民无故失踪，我才是最需要交代的那个人。

陌凌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我与空妄之间来回扫过，最终还是带着一丝恳求：“柒柒她生性单纯善良，断不会与魔修失踪案有关！还请魔尊大人明察！”

“生性单纯善良？”空妄嗤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不加掩饰，“那山谷中出现的百岳宗丹药痕迹，又作何解释?”

“这…..”陌凌一时语塞，显然他来时只知陈柒柒被扣，却不知其中细节。他面色变了又变，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说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百岳宗？还请魔尊大人和尊者不要仅凭一点线索就冤枉好人！”

“仅凭一点线索？”空妄向前踏出一步，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那股无形的威压却陡然增强，逼得陌凌这位剑道天才竟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这半步，已是高下立判：“除了丹药，陈柒柒亲口承认在山谷附近见到过百岳宗长老，这也是假的不成?”

他说罢，又转头看向我，询问我的意见：“夫人，你觉得他这说法，是否能洗清陈柒柒的嫌疑?”

我看着陌凌那因屈辱和不忿而涨红的脸，心中冷笑。一字一句地质问道：“死了那么多人，还是冤枉？你们仙门弟子的命是命，我魔界子民的命，就不是命？”

我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陌凌心上。艰难地开口：“我并非此意……若是柒柒真的犯了错，我也绝不会偏袒。但我请求二位能彻查此事，给所有死者一个交代，也给柒柒一个机会。”

他这番话倒是说得恳切，眼中的执拗与痛苦不似作伪。空妄神色未变：“夫人，看他这样子，幕后之人或许不是陈柒柒……要不要从他身上探探口风？”

我心中了然，同样以秘法回他：“幕后之人肯定不是，但她绝对，是出最大努力的。”这陌凌，不过是一枚被推到台前的棋子，一枚为了心爱之人，不惜以卵击石的痴情棋子。

空妄那边似乎轻笑了一下，传音道：“的确……若陈柒柒真是主谋，他不会如此沉不住气。”

我们二人这番神识交流不过瞬息，接着便对陌凌淡淡开口：“既然如此，那本尊给你一个机会，你要如何证明陈柒柒的清白?”

陌凌眼中迸发出一丝希望的光芒，他正思索着，忽然眼睛一亮：“我可以带二位去见一个人！此人或许能证明柒柒的清白！”

“哦？”空妄眉梢轻挑，语气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怀疑，“什么人？为何现在才说？莫不是你为了救陈柒柒，临时找的伪证？”

他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却又恰到好处地给对方留下了追问的余地。我注意到，他的余光始终留意着我的反应。这只狡猾的狐狸，不，是披着佛衣的狼，总是在不经意间试探我的底线。我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派端庄，将皮球踢了回去：“依夫君。”

“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空妄故意停顿了片刻：“那本尊就随你走一趟。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敢耍什么花招……...”

话未说完，一股强大无匹的神识如出鞘的利刃，瞬间扫过陌凌全身。陌凌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警告，比任何狠话都来得直接有效。

“多谢尊者！”陌凌如蒙大赦，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便要带路。可他刚走两步，又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神色有些为难：“只是……...此事较为隐秘，还请二位能低调行事，不要带太多人。”

“故弄玄虚……”空妄冷哼一声，他侧头看向我，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夫人，你怎么看？要不就我们二人与他前去，如何？”

“嗯。”我点了点头，多带些魔将固然安全，但人多眼杂，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得到我的首肯，墨凌终于松了口气，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他带着我与空妄一路疾驰，避开人烟，专挑那崎岖难行的山路。最终，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幽深山谷前停了下来。谷中雾气缭绕，怪石嶙峋，透着一股阴森之气。陌凌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压低声音道：“人就在里面，但我怕他见到二位的身份会有所隐瞒，所以……..还请二位能先隐藏气息和身份。”

“哼，麻烦。”空妄虽有些不悦，但还是依言变得如同寻常僧侣的灰袍。看上去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苦行僧。他随后看向我，提醒道：“夫人，你也掩下气息吧，莫要惊到了他口中的人。”

“好。”我心念一动，周身的魔气尽数收敛于体内，容貌与衣着也化为寻常女子的模样。这等幻化之术，于我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见我们隐藏好气息，空妄朝陌凌点了点头：“希望你不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若让本尊发现你有半句假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威胁之意已溢于言表。

我顺势接道：“后果，好好想想。”

“在下明白。”陌凌被我们一唱一和吓得战战兢兢，连忙点头哈腰，将我们带到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山洞前。他整了整衣衫，对着漆黑的洞口，恭敬地轻声呼唤：“前辈，晚辈陌凌，有事叨扰，还望前辈不吝相助。”

山洞内寂静无声，只有山风吹过藤蔓发出的沙沙声。陌凌又喊了一声，语气愈发恭敬。

就在我有些不耐烦时，那漆黑的洞口深处，终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拖沓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背着光，缓缓从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