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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徐石这副咋咋呼呼、口无遮拦的德性，李正阳心里是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早有心理准备。他太了解这类人了，虚荣、浮躁、渴望被关注，你越是跟他较真、跟他 掰扯，他反而越来劲，场面会弄得更加难堪。
所以，面对徐石那番带着酸味和冒犯的“开场白”，李正阳 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怒意。他不慌不忙地端起面前那杯刚刚被锦荣 满上的白酒，隔着半张桌子，遥遥地对着徐石举了举杯，脸上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无奈和客套的笑容：
“老表，看你说的！我这不是一直在外地读书嘛，身不由己啊，哪能跟你们这些当大老板的比，时间自由，想回来就回来。” 他的语气平和，既解释了“缺席”的原因，又顺手给徐石戴了顶“大老板”的高帽。
紧接着，李正阳话锋一转，目光在徐石那明显发福的肚腩上扫了一眼，用带着几分“羡慕”的口吻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看石哥你这气色，这体型……最近肯定是发大财了吧？满面红光的！看来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啊！”
这一招“乾坤大挪移”果然奏效！
徐石这种人，最吃的就是“捧杀”这一套！一听李正阳 夸他 是“大老板”、还“发大财”，他 那张油腻的脸上立刻绽放出得意洋洋的笑容，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哈哈！老表你这话说的……还行还行吧！马马虎虎，混口饭吃！” 徐石嘴上谦虚着，但那股嘚瑟劲儿已经藏不住了。他也顾不上喝酒了，直接把酒杯往桌上一顿，抓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毫无吃相地大口咀嚼起来，腮帮子鼓鼓囊囊，油光顺着嘴角往下流。
一边狼吞虎咽，他 一边就开始唾沫横飞地吹嘘起来，声音洪亮，生怕别人听不见：
“哎呀！不瞒你说老表，最近啊，哥们儿确实是跟市里几个有头有脸的大老板走得近！特别是那个搞房地产的王总！知道吧？就开发‘帝景豪园’那个！天天请我吃饭喝酒，跟我称兄道弟的！”
他 咽下嘴里的肉，又灌了一口酒，用手背抹了抹嘴，继续说道，语气更加夸张：
“前两天还求我帮忙呢！他们工地那边有几个钉子户，死活不肯搬，挡着工程进度！王总急得不行！这事对我来说，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 一拍胸脯，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旁边的菜盘里，“我直接带了手下几十号兄弟，往他们家门口一站！啥也不用说，就站那儿！嘿！你猜怎么着？第二天，乖乖地就收拾东西搬走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周围的老同学们，包括锦荣 、廖峰、柳花在内，都默默地吃着菜，或低头玩着手机，没人接话，也没人反驳。大家显然都对徐石这套“江湖传说”习以为常了，知道他十句话里有九句半是在吹牛，而且吹得漏洞百出。什么“手下几十号兄弟”？他徐石要真有这能耐和势力，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副模样了。但没人愿意去戳穿他 ，一来没必要得罪这种小人，二来也乐得看他 像个小丑一样表演，权当是给饭局增添点“娱乐节目”。
徐石见没人打断他 ，吹得更起劲了：
“现在王总对我那是感激涕零啊！把我当亲兄弟看待！前两天还跟我说：‘徐老弟！你看中我哪个楼盘哪套房，随便挑！哥送你两套！’” 他 模仿着想象中的“王总”的语气，绘声绘色，“我当时就回绝了！我说王哥！你太客气了！我要那商品房干嘛？憋憋屈屈的！我家自己一栋楼，六层！带大院！住着多宽敞多自在！是不是？哈哈哈！”
他一边口若悬河地吹嘘，一边还不忘继续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说话时唾沫星子夹杂着食物碎屑四处飞溅，坐在他附近的人都下意识地把椅子往后挪了挪。
李正阳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心里冷笑。他 成功地把这个“麻烦”的焦点转移到了徐石自己身上，让这场闹剧变成了徐石个人的“吹牛表演秀”。
包厢里，气氛逐渐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
一拨是以锦荣和徐石为核心的“喧嚣区”。几杯高度白酒下肚，两人都已经有些上头，脸红脖子粗，嗓门也越来越大。锦荣充分发挥着他 “气氛组组长”的特长，不停地给徐石当“捧哏”，一边给他 倒酒，一边附和着他那些漏洞百出的吹嘘，把徐石捧得飘飘然。酒精作用下，两人开始把玩笑的矛头转向了其他同学。
他们首先瞄准了坐在角落、性格内向文静的显清。徐石打着酒嗝，用筷子指着显清，对锦荣 大声说：“荣哥！你看咱们显清妹子，当年可是咱班的班花啊！多少男生偷偷喜欢，天天围着转，哄着护着的！” 锦荣立刻接茬：“可不是嘛！可惜啊可惜！咱们这帮人没福气，高中一毕业，愣是让外校的小子给‘摘了桃子’！唉！” 两人一唱一和，语气里带着夸张的惋惜和戏谑。
显清被说得脸颊绯红，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小声反驳道：“你们别瞎说了……我哪配得上你们呀……阿石你现在这么有本事，我就更配不上了……” 她 的语气带着点自嘲和无奈。
没想到，徐石一听这话，借着酒劲，“砰”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响，瞪着眼睛，摆出一副“江湖大哥”的派头：“显清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配不配的！我跟你说，是你现在找的那个男人才真配不上你！窝窝囊囊的！上次在街上碰到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头都不敢抬！” 他 唾沫横飞地喊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对你好点！要是敢欺负你，让你受委屈，你跟我说！看我不修理他！”
锦荣也在一旁嘴贱地添油加醋：“就是！要我说，显清你当初就该眼光放亮点！嫁给我多好！保证把你当菩萨供起来！”
显清被这两人弄得哭笑不得，脸更红了，没好气地瞪了锦荣 一眼：“锦荣你少喝点马尿吧！满嘴跑火车！这话要是让你家子英听见了，看你今晚回去跪不跪洗衣板！”
锦荣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得意地哈哈大笑，拍着胸脯吹牛：“哈哈哈！她敢？！老子带个女人回家她都不敢放个屁！还跪洗衣板？反了她了！” 当然，这话有多少真实性，在座的人都心照不宣，只当是酒后的胡话。
而包厢的另一角，则相对安静许多。李正阳压根懒得参与锦荣和徐石那边无聊的闹剧，
他侧过身，低声问身边的廖峰：“峰，这几年怎么样？听说你去南边了？具体做什么呢？”
廖峰推了推眼镜，憨厚地笑了笑：“嗯，在粤省那边，一家造船厂，干电焊。”
李正阳 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造船厂？还电焊？那么远……而且多危险啊！天天在高空、密闭空间作业，又吵又累，对身体伤害也大。” 他的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关心，“要不……过完年你别回去了。来沪海找我吧，我公司那边正好缺信得过的人，活肯定比船厂轻松安全，待遇也不会差。你考虑考虑？”
廖峰显然没料到李正阳 会直接抛出橄榄枝，愣了一下，黝黑的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他 想了想，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谨慎地说：“这事……我得回去跟我爸妈、还有我对象商量一下。” 李正阳 理解地点点头：“行，你好好考虑，不着急，决定了随时给我电话。”
至于柳花，李正阳倒是不太操心。这姑娘从小就有主见，心思细腻，目标明确。听说她 现在南方一家不错的公司做文职，工作稳定，生活也打理得井井有条。果然，柳花没怎么聊自己，反而把八卦的焦点对准了安静坐在李正阳 另一侧的艾米丽 。
她 凑近李正阳 ，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侦探般的光芒：“哎，正阳，你别糊弄我。老实交代，这位艾米丽小姐，真的只是你‘大学同学’？我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没这么简单！她看你的眼神，可一点都不像普通同学！而且……” 柳花 的目光在艾米丽 那身看似简约、实则处处透着昂贵的行头上扫过，“她这一身，可不便宜吧？哪个大学的同学这么阔气？”
李正阳被问得一个头两个大，知道瞒不过这位心思敏锐的老同学。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换个策略，用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搪塞过去。他凑近柳花，用更小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唉……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好吧，我坦白……其实，她是个富婆，超级有钱的那种！我……我被她包养了。” 他 还故意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一个月给我这个数，八千块呢！”
柳花 一听，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嘴张成了o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她 居然真的信了！“什么？！李正阳！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 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又赶紧压下去，“为了八千块钱，你就……你就出卖自己的灵魂和尊严？！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 的语气里带着痛心疾首的谴责。
李正阳心里快笑疯了，但脸上还得装出一副无辜又现实的表情，耸耸肩说：“哎呀，话不能这么说嘛！我又没出卖灵魂，顶多……顶多就是出卖一下**而已嘛！等价交换，很公平啊！”
“这有区别吗？！” 柳花 气得捶了他 一下，觉得他 简直是不可理喻。她 愤愤地拿起桌上的公筷，在菜盘里精准地夹起一块肥腻腻、油光光的鸡屁股，“啪”地一下放进李正阳 的碗里，咬牙切齿地小声说：“哼！补补吧你！瞧你那点出息！”
李正阳 看着碗里那块颤巍巍的鸡屁股，再看看柳花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认真表情，终于没忍住，低头闷笑起来。
酒桌上的话题，像一只没头苍蝇，在喧嚣的碰杯声和嘈杂的闲聊中乱撞了一圈后，最终还是被有心人给硬生生地拽了回来，不偏不倚地，再次聚焦到了李正阳 身上。几轮烈酒下肚，徐石 的脸色更加红涨，眼神也开始有些飘忽，但那张嘴却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他 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用筷子虚点着李正阳 ，嗓门盖过了包厢里的其他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混合着“关心”和嘲讽的语气说道：
“哎！我说老表！正阳！不是当兄弟的说你！你这书……读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啊？啊？” 他 掰着手指头，唾沫横飞地数落起来：“你看看！在座的这些老同学！锦荣！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吧？老岑！闺女都上幼儿园了！就连我！” 他 用力一拍胸脯，震得自己咳嗽了两声，“我那两个小子，一个都快小学毕业了！你呢？你这还抱着书本啃呢？连个女朋友都没个准信儿！我堂姑妈等着抱孙子，那脖子都盼长了！你们老李家，可就你这一根独苗啊！这香火传承可是大事！读书？读书能当饭吃啊？”
这番话，夹枪带棒，既戳李正阳 “晚婚晚育”的“痛点”，又暗讽他 “死读书没用”，甚至还搬出了“家族香火”的大帽子，可谓刁钻。桌上一些同学听了，表情都有些微妙，但碍于情面，没人出声反驳。
李正阳 心里一阵腻歪，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他 深知跟徐石这种人认真辩论纯属浪费口水，反而会让他 更来劲。于是，他 采取了一贯的“示弱”策略，顺着徐石 的话头，用一种略带自嘲和无奈的语气回应道：
“石哥，你这话说的在理。可我这不是没本事嘛！” 他 摊了摊手，做出一种“我很无能”的样子，“我要是有石哥你和荣哥你们这样的本事和胆量，早就辍学跟着你们一起出来闯荡江湖，做生意发大财了！哪还用得着辛辛苦苦泡在图书馆里，跟那些天书较劲啊？实在是能力有限，只能走读书这条笨路子，混个文凭，将来好歹能找个安稳工作糊口呗。”
这招“以退为进”，既捧了徐石和锦荣，又把自己放在了“弱者”的位置上，让对方不好再继续咄咄逼人。
然而，徐石 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酒精让他的思维更加跳跃，也更加口无遮拦。他 眼珠一转，又想到了新的“攻击点”，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架势说：
“嘿！你这话说的！你没本事，你爹有本事啊！你爸不是当着大局长吗？在咱们市里，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让他给你安排个位置，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进哪个单位不行？轻轻松松，铁饭碗端着！何必受那读书的罪？”
李正阳 心里冷笑，暗道这徐石 真是典型的“官迷心窍”，把体制内的事情想得如此简单。他 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反讽：
“石哥，你真当我爸是土皇帝啊？现在什么年代了，早就不兴子承父业、安排工作那一套了。凡事都得讲规矩，走程序。我爸要真有那么大本事，能随便给我安排个好位置，我还用得着跑那么远，去沪海挤破头考什么大学？早就在家门口舒舒服服躺平了。”
李正阳 这番合情合理的解释，既点明了现实，又再次“贬低”了自己，按理说应该能堵住徐石 的嘴了。
可偏偏，这话像是触动了徐石 的某个“兴奋点”！他一听李正阳 提到“当官的”、“规矩”，立刻像是被点燃了的炮仗，猛地又拍了一下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开始了他 最热衷的“主题”——吹嘘他 的“官场人脉”！
“规矩？程序？哈哈哈！老表，你还是太年轻！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徐石 挥舞着筷子，脸上洋溢着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得意，“我告诉你！这年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关键是你得认识人！得有交情！”
他 唾沫横飞，开始如数家珍般地炫耀起来：
“就比如咱们市里那个管城建的张副局长！知道吧？跟我那是过命的交情！经常一起喝酒打牌！还有税务局的那个王科长，那是我铁哥们儿！上次我那个小店有点小问题，人家一个电话就给我摆平了！还有……” 他 一口气报了好几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名字和职务，描述着和他们 如何“称兄道弟”、“关系铁瓷”，仿佛整个苍州的官场都跟他 家后院一样熟络。
他 的这套说辞，夸张至极，漏洞百出，在座稍微有点社会经验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多半是徐石在酒桌上跟人家见过一面、或者通过七拐八绕的关系蹭过一顿饭，就拿出来无限吹嘘的谈资。但没人会去戳穿他 ，只是默默地听着，脸上挂着敷衍的笑容。
徐石 越说越激动，最后总结道：“所以啊老表！这读书有啥用？关键是要会混社会！要有人脉！你看我，初中没毕业，现在不也混得风生水起？那些当官的，见了我都得给几分面子！这才是真本事！”
李正阳 听着徐石 在那里大放厥词，心里只觉得无比荒谬和可悲。他 不再接话，只是端起茶杯，默默地喝了一口，目光扫过桌上形形色色的老同学——有像锦荣这样靠实干拼搏出来的，有像老岑这样凭技术安身立命的，也有像徐石这样沉溺于虚幻人脉和自吹自擂的。人生百态，尽在这一席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