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凡心之三界阴谋 第147章 千年之约

夜色如墨，星河垂落。昆仑之巅的云游记书院在星辉下显得格外宁静，白日里弟子们的喧闹声已然沉寂，唯有风吹过桃林的沙沙声，以及不知名虫儿的低鸣。

天赐（周念尘）独自坐在书院最高处的观星台上，身下是粗糙冰冷的石板，眼前是浩瀚无垠的璀璨星河。他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一片桃叶，叶片在他指尖翻转，时而萦绕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沌之气，时而又归于平凡。自收下夜璃为徒，已过了月余。那幽冥少女性子倔强，修行刻苦，但魂魄的损伤与体内力量的冲突，非一日之功可以解决，需要他耗费心神仔细引导。这让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师尊”二字的重量。

脚步声轻轻响起，未带丝毫烟火气。九公主（云氏）披着一件素色的斗篷，悄然来到他身边坐下，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

“还在想夜璃那孩子的事？”她将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并一壶温好的桃夭酿。

天赐接过母亲递来的酒杯，摇了摇头：“她在进步，只是需要时间。”他抿了一口酒，目光依旧投向星空，语气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飘忽，“只是偶尔会觉得，如今这般安宁，如同幻梦。种桃，酿酒，教书……与过往截然不同。”

九公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星河璀璨，亘古不变，映照过三界无数悲欢离合。她沉默片刻，轻声道：“是啊，太过安宁，有时反而让人心生恍惚，怕眼前种种，不过是镜花水月。”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悠远，“念尘，你还记得，我们最初亡命天涯时，走过的路吗？”

天赐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那些记忆，刻骨铭心，如何能忘？

无需他回答，九公主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轻柔，却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

“青云山刑场……养母的血染红了泥土，天雷与火焰是你的觉醒，也是噩梦的开始。”

“然后是那片无名山林，暴雨如注，你背着周婆婆的尸身，深一脚浅一脚，我虽被阻在天庭，神魂却仿佛能感受到你的每一步踉跄……”

“还有那座破旧的山神庙，你初次遇到影七，得知身世真相，外面是隐仙门无尽的追杀……”

“后来，你找到燎原剑，组建义军，烽火燎原……一处处，一幕幕……”

她每说一处，天赐的脑海中便清晰地浮现出当时的景象——恐惧、愤怒、绝望、挣扎，以及在那极致黑暗中，永不熄灭的、对生的渴望与对亲情的守护。那些路途上的艰难险阻，那些生死一线的危机，那些逝去的面孔……从未因如今的安宁而褪色，反而在星河下，变得更加清晰。

“娘为何突然提起这些？”天赐的声音有些低沉，那些记忆如同沉在心底的顽石，轻易不愿触碰。

九公主转头看他，星辉落在她清澈的眼中，闪烁着睿智而温暖的光芒：“因为我不想我们忘记。忘记来路，便容易迷失归途。这书院，这桃林，这安宁，固然是我们历经磨难后应得的喘息，但它们不该成为消磨我们本心的温床。”

她伸出手，指向那横贯夜空的璀璨银河，语气变得庄重而坚定：“念尘，我们在此立个约定，可好？”

“约定？”

“嗯。约定每过百年，无论我们身在何方，身处何位，是依旧在此隐居，还是不得不再次卷入纷争，我们母子二人，都重走一次当年那条亡命之路。从青云山开始，到我们最终决定建立这书院为止。用脚步去丈量，用心灵去回顾。”

天赐怔住了，完全没想到母亲会提出这样一个约定。

九公主继续道，声音里充满了某种仪式感：“我们要回去看看，看看青云山是否还有无辜者受难，看看那山林是否依旧野兽横行，看看山神庙是否还有流浪者栖息，看看你当年战斗过的地方，百姓是否安康……我们回顾过去，不是为了沉溺痛苦，而是为了铭记——铭记我们为何而战，为何而反抗，又为何最终选择在此地停下脚步，建立这‘云游记’。”

“我们要记住，力量从何而来。”她的目光落在天赐身上，仿佛穿透了他的肉身，直视他那融合了猰貐、烛阴与混沌的本源，“你的力量，源于痛苦，源于不公，源于守护的执念。若忘了这份初心，力量便成了无根之木，甚至可能反噬其身，沦为只知破坏的凶器，与那幽冥鬼帝、乃至魔神何异？”

“我们更要记住，我们是谁。”她的语气愈发深沉，“你是周念尘，是九公主与凡人将军的儿子，是经历过最黑暗岁月、从尘埃里挣扎出来的天罚之子，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疾苦的‘神’。我是云氏，是曾触犯天规的母亲，是甘愿堕凡守护孩儿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沉溺于田园之乐、忘却三界众生的隐士。”

星河无声流转，仿佛在聆听这庄重的誓言。

天赐看着母亲在星辉下显得格外圣洁又无比坚毅的侧脸，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瞬间明白了母亲的深意。这个约定，是一个锚，一个警钟，一个永不磨灭的印记。它提醒他们，无论未来获得多大的力量，达到多高的地位，都不能忘记自己从何处来，不能忘记曾经的苦难与初衷，不能忘记那些与他们有着相似命运的芸芸众生。

这不仅仅是一次怀旧之旅，更是一场心灵的洗礼，一次道心的锤炼。是为了“永不忘本心”。

良久，天赐缓缓站起身，面对无垠星河，神情肃穆。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将剩余的桃夭酿缓缓洒向星空之下，如同祭奠那逝去的岁月与亡魂。

“好。”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在寂静的夜空中清晰地回荡，“每百年，重走旧路，永不忘本心。天地星河为证，此约，立千年，万年，直至我们生命终结，或……这三界再无需要我等守护之事！”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昂的誓言，但这简短的承诺，却重逾山岳。

九公主也站起身，与儿子并肩而立，同样将杯中酒洒向大地。她伸出手，与天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母子二人的身影在星空下仿佛融为一体，与这亘古的星辰、与脚下这片他们选择守护的土地，产生了深刻的共鸣。

“不过，”天赐忽然侧头，看向母亲，语气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独属于儿子对母亲的调侃，“娘，重走逃亡路可以，但这次，您可不能再偷偷留书出走了。”

九公主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抬手作势要打：“逆子，竟敢取笑为娘！” 眼底却满是欣慰与释然。他能如此说，证明他已真正理解了这约定的意义，并能以更轻松的心态面对过去的阴影。

星光如水，流淌在母子二人身上，也流淌在下方静谧的书院与繁盛的桃林之中。这个立于星河下的千年之约，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微，却将深远地影响他们未来的道路。

它是对过去的告别，也是对未来的承诺。是对力量的约束，也是对初心的坚守。

这一刻，仿佛连那遥远的星河，都为之轻轻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