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上古卷轴：天际演义 第209章 难说

游戏里的乌鸦鬼婆都是相同的模样：异化为鸟爪的手和脚，佝偻的脊背，身上长着乌黑的鸟羽，以及一张满布皱纹的脸。巨大的鹰钩鼻和前突的下巴像是鸟喙的形状，头发稀疏而杂乱，耳廓退化，只剩下耳孔。

总之，像是一种老妇人和鸟类杂糅之后的生物。

但在异世界里，不同的乌鸦鬼婆是可以通过肉眼加以区分的。比如我眼前的这位艾司莫瑞达女士，看上去要比莫伊拉年轻好几岁。褐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由于发际线还没有移动到头顶，她的脸显得偏圆钝一些。眼睛大而明亮，闪烁着精明和愤怒。

因为我和伊琳娜上午就出门去忙各自的事情，所以家中壁炉并未生火，仲春时节，屋里还是有些冷的。艾司莫瑞达裹在厚实的羊毛斗篷里，探出一只右爪，不耐烦地敲击那张可怜的木桌。

“幸会，艾司莫瑞达女士，我听莫伊拉族长提起过您。”

“呵。她大概会说我是个欺世盗名的小丑吧？”

“原话没那么客气，我就不复述了，免得您听着心烦。但无论如何，她承认您和她是南天际最出名的魔法导师。”

“她可真是厚颜无耻，就凭她调教的那几个废……”

艾司莫瑞达抬头盯着我的眼睛，冷笑一声。

“早听说洛克尔是个油嘴滑舌的男人，果然名不虚传，我都差点被你牵着鼻子走。你知不知道，你那可耻的谎言害死了两个无辜的女孩儿！”

“我只知道，我前去拜访的那天，有两个人被处决了。至于她们为何而死，与我无关。不过，我也正想问一问艾司莫瑞达女士，你可知一个月前，花岗岩村遭到袭击，又有多少人罹难？”

“这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和她们两个住在城堡里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那城堡里的人被杀了，又和我这个住在村里的人有什么关系？”

“你……”

乌鸦鬼婆气得浑身发抖，巨大的手爪直指我的脸，呼呼喘着粗气。

“要不是你造谣生事，说我和飞翔之熊部落勾结，莫伊拉怎么会杀人？”

“那份供词里没有提到您的名字，而且，就算有人相互勾结，那也是莫伊拉族长的事情，我又不能插手她的调查。如果您和我一样，对族长之位毫无觊觎之意，又何必在乎一些流言蜚语呢？”

“牙尖嘴利的家伙！”

“不敢当，我不过是据理力争罢了。”

艾司莫瑞达没再说话。我背对着她，捡起堆放在角落的木柴，扔进壁炉后，用火舌术将它们点燃。又慢悠悠地翻找出水壶，煮上松针茶。

“你不怕我偷袭？”

“那样做不符合您的身份，也无助于解决问题。当然，如果您此行确是为了解决某个问题的话。”

开玩笑，老子能不怕吗？不过以咱的过人天赋，左手掐着召唤火焰元素的法诀，右手生火沏茶，整套动作仍然行云流水，不细看是发现不了端倪的。

直到火上的松针茶开始咕嘟嘟地冒起泡来，艾司莫瑞达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听说你虽是个男人，却也有几分聪慧，我相信你不难看出，莫伊拉没有能力领导蛇崖岭部落，我才是更适合成为族长的人。”

我没有答话，只是默默斟了两杯茶。

这个老巫婆根本不是来给那两个小姑娘讨公道的，此前的诘难不过是想抢占道德高地而已。对于浸淫网络多年的鄙人来说，转移话题、偷换概念、以偏概全、道德绑架，这些小伎俩早已驾轻就熟，又岂会在言语上吃亏？

可这第一回合只是热身，输赢都无所谓的。看起来，艾司莫瑞达是希望我支持她夺权。既然来求人办事，就该拿出诚意，先把自己能给的条件摆一摆才是。但她却避重就轻，不咸不淡地捧了我几句之后，就絮絮叨叨地指责莫伊拉失职，最后又自吹自擂一番。

“艾司莫瑞达女士，您或许听说过，与莫伊拉族长的盟约，不是由我一个人决定的，而是佛克瑞斯领主议会共同讨论的决议。我们诺德人最重诚信，不能因为您的几句话就背弃誓言。如果我对您作出承诺，也同样会言而有信，虽有千金之利，又怎能动我之心？”

老巫婆嘎嘎地笑了起来。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安尼斯姐妹曾对我保证，只要我前来支援莫伊拉，你就会协助组建属于我的部落。我也不是固执的人，你不必从头开始，只要帮我拿下蛇崖岭部落，就算是兑现诺言了。”

就知道绕不过去，安尼斯这倒霉娘儿们是真的坑人。我轻轻吹动琥珀色的茶水，尽可能表现出从容淡定的样子。

“我确实建议安尼斯女士去找您。我是把海尔吉当自己亲妹妹看待的，听说她曾向您学习魔法，就以为你们总该有几分师生情谊。这丫头被人抓了，您不至于袖手旁观……”

“你想反悔可以直说，不需要东拉西扯。”

“我只是不想被逼着兑现自己从未作出过的许诺。或许是被海尔吉的事乱了心神，安尼斯女士说了引起您误会的话。我当初告诉她的是不高于五千塞普汀的现金，这个条件依然有效，您今天就可以拿到钱。如果不满意，咱们可以再谈，但您得给我时间筹款。”

“我不需要钱。”

“那就是宫廷法师的职务喽？我可以帮您运作，但您一定能理解，我毕竟不能替自己的领主做决定。”

“够了！”

艾司莫瑞达褐色的大眼睛喷射出愤怒的火光，全身的黑色羽毛根根竖立。巨爪挥动间，一团魔法能量包裹住她的身体，如同小型的旋风。桌椅都被这巫婆的法术掀翻，松针茶泼了我一身。

“我屈尊召见你，是赏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难道你觉得，我非要有人帮忙不可吗？如果蛇崖岭部落的事情，你不能做主，那不如把你治下的村子送给我，如何？”

这女人有些可怕。她居然不需要念动咒语，就可以施展如此复杂的法术，而且对魔法的控制也十分精妙。除了泼我一身水，她没砸坏任何一件家具，既羞辱了我，又不用赔钱。

“观湖农场出品的小山羊皮袄，防水性能还算不错，您也应该买一件，春秋两季都可以穿。”

我抹掉衣服上的茶水，直视着艾司莫瑞达的眼睛。

“花岗岩村是领主授予我的封地，我无权转赠。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向我的领主宣誓效忠，他想必不会怠慢您这样的人。这件事，我也能运作，但这些都需要时间。”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吧？”

“我说过了，杀掉我没有意义。佛克瑞斯领不会因为我死了，就结束与莫伊拉族长的同盟。对于您个人来说，我活着反而有更多好处。”

艾司莫瑞达嗤笑一声，顺势收了神通。我只觉得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打翻了身后的锅碗瓢盆。

“说说吧，狡猾的男人，你对我有什么用处？”

我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绞尽脑汁，思索自己能给对方带来什么。磨蹭了一刻钟，桌椅都已摆放整齐，器皿也都各归原位，就连松针茶都重新煮了一壶。不过，老巫婆却似乎并不着急，她依旧用爪子敲着那张可怜的桌子，面无表情地看我忙活。

“您不喜欢喝茶？我发现很多瑞驰人都不喜欢松针茶，真是奇怪。”

我压制着心中烦躁，慢条斯理地斟满了两只茶杯。按莫伊拉的说法，我本以为这艾司莫瑞达是个相对开明的人，应该很好沟通的，没想到竟也是难缠的老顽固。还是丹格尔那老狐狸主意正，若是真换了这家伙做族长，肯定难对付得多。

“好吧，不兜圈子了。您看，虽说安尼斯女士传话的时候出了偏差，但我总归是欠了您的人情。其实，我有个办法，或许能让您获得比族长更高的地位。不知道艾司莫瑞达女士可有胆量？”

“别再耍你那无聊的男人把戏，说重点！”

“据我所知，瑞驰人并没有教会。如果我们建立一个这样的组织，由您来出任大祭司。试想一下，所有鸦神的信徒都唯您的马首是瞻，这是何等的权力和荣耀？”

艾司莫瑞达的鹰钩鼻翕动着，像一只抽搐的巨大蛾子。

“你根本不了解鸦神的启示。”

“但我了解诺德人的宗教。诺德人信仰过动物神灵，也崇拜过巨龙，而今天无数人愿为之牺牲的第九圣灵塔洛斯，在几百年前还只是尘世间一个凡人呢。我的老师曾经教导说，宗教本身是没有内容的；即便有，它的内容也在人间，而不是在天上。”

“我们瑞驰人不一样，我不会让你染指我们古老而神圣的信仰！”

这老巫婆油盐不进，简直是滚刀肉。我有些泄气，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就在这时，伊琳娜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大人，快……快到晚餐的时候了，您……您的客人……要……要留下来用餐吗？”

这个素来稳重端庄的女人如此失态，是因为我的客人正死死地盯着她的脸。

“艾司莫瑞达女士，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妻子，佛克瑞斯领森加德男爵的女儿，伊琳娜。她此前没和黑翼女巫打过交道，请原谅她的失礼。”

我搂住伊琳娜微微颤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伊琳娜，这位是艾司莫瑞达女士，非常强大的法师。我想，我们还有些事要深谈，你先去找莱迪亚小姐，和她待在一起，晚饭我自己做。”

老巫婆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伊琳娜，然后便掀起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脸。

“不必了，我吃不惯你的饭，就像喝不惯你的茶一样。但是，洛克尔男爵，你最后的提议很有趣，我愿意给你一个尝试的机会。不过，我有个条件。”

啊？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呀。合着这大半天工夫，你逗我玩呢？罢了，别管什么狗屁条件，反正先把这家伙送走再说。

“您请讲。”

“我要派一个弟子到你身边，吃住都由你负责。”

“没问题。”

“别答应得太早，等我把话说完，你们男人就是太浮躁。我会给她写一封信，但必须由你亲自送到她手里。她不住在孤儿岩，而是在裂谷领的黑光塔楼。”

这下我懂了。

游戏里的黑光塔楼是一个女巫团占领的据点，如果玩家进入此地，便会遇到一位名叫伊雅的法师。她的母亲准备进行转化为乌鸦鬼婆的仪式，伊雅奉命寻找祭品。孝顺的年轻女士为了阻止母亲变成怪物，和玩家联手将其杀死。

所以，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这老巫婆心够黑的，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哪有合作没谈拢就杀人灭口的？但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弟子的女儿会反水。

“我可以去做这件事，但我不认识路，需要一位向导。”

见我如此爽快，艾司莫瑞达干笑两声，绕过我和伊琳娜，走到门边。

“后天，我会派我的弟子玛吉把信带来，就由她为你带路。洛克尔男爵，你确实如传闻所说，是个聪慧的男人。相信我，你会在黑光塔楼发现惊喜的。”

“当然，艾司莫瑞达女士，我想，我会喜欢这份惊喜的。”

那可是伊雅呦，游戏里最强力的法师随从之一。有她和莱妹一魔一武，我这阵容不说是顶配，起码也是天际省中上水平的。

入夜，伊琳娜像只猫一样蜷缩在我怀里。艾司莫瑞达离开后，她才解释说，伦德一直派人守在屋外，所以大家很快就知道我和那老巫婆在争吵。莱妹本打算破门而入的，却被伊琳娜劝住了。

“屋里闹了一阵，又变得挺安静的，大家都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担心莱迪亚小姐太冲动，会刺激那个乌鸦鬼婆动手伤人。我是大人的妻子，借着问话的机会确认大人的安全，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是……她就那样盯着我，像一只鹰盯着猎物一样，太可怕了……”

这女人难得失态，今天却已经哭过一次，此刻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抚摸着她的脊背，享受那如玉石般光滑温润的触感，心中却在复盘老巫婆最后的变脸。她在看到伊琳娜之后，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伊琳娜，你以前认识艾司莫瑞达吗？”

“不认识，从来没有乌鸦鬼婆进入过马卡斯城。”

“她曾是瑞驰领的土着。有没有一种可能，在她没变成怪物之前，你们见过面？你能想象出她还是女人时的模样吗？”

伊琳娜啜泣两声，突然搂紧我的腰。

“我不敢看她的脸……”

艾司莫瑞达是成名已久的法师，据说她的弟子中，已经有人成功转化为乌鸦鬼婆，而伊雅的老娘肯定也是被她蛊惑。这样说来，她可能很早就来到佛克瑞斯领了。但伊琳娜也在马卡斯城生活了十五年，见过的人多到数不清。

十几年时间，难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