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灵魂列车 第337章 长恨锁马嵬（四）

“太子殿下！此地阴冷，恐伤殿下玉体！不如殿下移步，将此间让与老夫暂歇？”杨国忠站在门口，语气看似商量，眼神却充满居高临下的逼迫，毫无对储君的敬畏。

李亨脸色铁青，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他身边的东宫侍卫怒目而视，却被太子抬手制止。李亨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声音冰冷：“国相为国操劳，辛苦了。此间让与国相便是。” 他起身，带着侍卫默默走向更差的角落。这屈辱的一幕，被许多禁军将士和随行官员看在眼里，怒火在无声中积聚。

更令人发指的是对粮秣的争夺。御驾仓惶出逃，粮草本就匮乏。杨国忠却利用职权，将本就不多的精米细面和肉食优先供应自己的亲随和杨家亲眷，对普通禁军将士和宫人则克扣甚多，动辄以“国事艰难”搪塞。

一日，一队负责外围警戒的禁军士兵，因长途跋涉和战斗，饥渴交迫，实在支撑不住，在杨国忠亲信押运粮车经过时，哀求道：“大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滚开！饿死鬼投胎吗？”杨国忠的亲信挥鞭就打，“此乃相爷和贵妃娘娘的供奉！也是尔等配吃的？”

鞭子抽在士兵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这一幕恰好被巡营的护国天师江宅和李秀宁看在眼里。江宅面无表情，李秀宁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马鞭悄然握紧。那名被打的士兵，正是李承光麾下，曾在渭水畔与李秀宁并肩作战的袍泽！周围的禁军将士眼中，仇恨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跋扈至此，取死之道。”李秀宁声音冰冷，对江宅低语。江宅微微颔首，坤元之力感知中，士兵们心中那名为“怨恨”的干柴，已被杨国忠亲手堆砌得如山高，只待一个火星。

马嵬驿的夜，比兴平驿更加压抑。驿馆外临时搭建的营地里，篝火明灭，映照着无数张沉默而愤怒的脸。白天杨国忠强占太子居所、纵奴鞭打禁军士兵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底层将士中飞速传播。

禁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的营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如铁。陈玄礼端坐主位，眉头深锁。下首坐着副将李承光、王涛等心腹将领，个个脸色阴沉，眼中怒火燃烧。

“大将军！”李承光猛地站起，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今日之事，您都看到了！那杨国忠老贼，欺人太甚！视我等将士如猪狗！强占太子居所，是为不忠！克扣军粮，鞭打士卒，是为不仁！纵容亲族跋扈，是为不义！此等不忠不仁不义之徒窃据相位，祸国殃民，方有今日之祸！如今他仍不知收敛，变本加厉！将士们……将士们怨气冲天啊！”他想起白天挨鞭子的部下，虎目含泪。

“是啊，大将军！”王涛也愤然道，“安禄山那贼子造反，打的就是‘清君侧，诛国忠’的旗号！若非此贼蒙蔽圣听，任用奸佞，克扣边军粮饷，横征暴敛，激得民怨沸腾，安禄山何来口实？又何来如此多附逆之人？此贼不死，军心难安！平叛无望！将士们私下都在议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陈玄礼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他何尝不知杨国忠该死？但弑杀当朝宰相，形同造反！风险太大！他看向帐外，目光仿佛穿透黑暗，望向御营方向，低声道：“陛下…对杨国忠依旧信任有加…贵妃娘娘…”

“大将军！”李承光激动地打断他，“陛下是被蒙蔽了！至于贵妃娘娘…我等只诛首恶，清君侧！绝不敢惊扰圣驾！只要杨国忠伏诛，将士们必誓死效忠陛下！”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末将听闻…太子殿下临行前，曾与护国天师江先生深谈…殿下之意…恐也是…”

陈玄礼身体一震！太子李亨的态度！这是最关键的政治背书！没有太子的默许甚至支持，兵变绝无可能成功！他想起渭水畔江宅那深不可测的力量和李秀宁惊世骇俗的箭术，想起太子分兵时江宅那句“天意人心”的推波助澜…一个模糊却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护国天师…”陈玄礼喃喃道，眼中精光一闪，“李承光！”

“末将在！”

“你…设法秘密拜见江天师，只问一句：‘杨贼之恶，天师可知？’ 看他如何回应！切记，只问，莫要多言！” 陈玄礼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片刻之后，李承光悄然来到江宅等人暂歇的营帐外。

帐内，江宅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江天师，” 李承光的声音隔着帐帘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末将李承光冒昧求教：杨贼之恶，天师可知？”

帐内沉默片刻。

江宅的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传出：“天怒人怨，恶贯满盈。时辰将至，因果自偿。”

李承光浑身一震！这十二个字，如同定心丸，更是行动的号角！他强压激动，低声道：“末将明白了！谢天师指点！” 转身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陈玄礼听完李承光的回报，猛地一拍桌案，眼中再无半分犹豫！

“传令下去！”他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气，“召集忠勇将士！明日一早，待杨国忠那老贼离开驿馆巡视粮秣之时…动手！”

马嵬驿的清晨，阴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重。宿命的指针，终于拨向了那个流血的刻度。

按照计划，杨国忠在一群亲信家奴和几名杨党官员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离开驿馆，前往附近临时征用的粮仓“巡视”。他依旧沉浸在宰相的威仪和对太子愤懑的余怒中，浑然不知一张致命的罗网已悄然张开。

就在他趾高气扬地走到驿馆西侧一处相对僻静的小树林旁时，早已埋伏在此、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禁军士兵，在李承光和王涛的带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然冲出！

“杨国忠通敌卖国！祸国殃民！杀了他！”

“清君侧！诛国忠！”

“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积压已久的怒火与仇恨瞬间被点燃！震天的怒吼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杨国忠脸上的傲慢瞬间冻结，化为无边的惊恐：“你…你们要干什么？反了！反了！护驾！快护…”他的呼救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