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历仙记 第256章 枯云真人

就在他权衡之际，一个略显苍老却带着几分闲散的声音忽然响起：“掌门师兄，且慢。”

众人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灰色道袍、头发胡须皆白、看上去有些邋遢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殿内角落，正拿着一只朱红色的酒葫芦，慢悠悠地喝着酒。

见到此人，就连掌门玄玶真人和几位内门长老都微微起身示意：“枯云师叔（师叔祖）。”

枯云真人？莫离心中一惊。这位可是宗门内一位极其神秘的太上长老，传闻其修为通天，却常年云游在外，极少过问宗门事务，更是从未收过弟子。

枯云真人晃悠悠地走到莫离面前，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鼻子还抽动了几下，仿佛在闻什么味道。

“小子，你身上……有点意思。”枯云真人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乱七八糟的都会点，炼丹、打架、跑路……嗯，还有股子歪歪扭扭的空间味儿，没个正形。”

莫离心中一凛，这位太上长老感知竟如此敏锐？！他连忙低头：“弟子愚钝。”

“愚钝？嘿嘿，是滑头。”枯云真人灌了一口酒，“怎么样，跟老头子我学点更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去？保证比丹堂法堂那些条条框框的有意思多了。”

殿内众人皆是愕然。枯云师叔（师叔祖）竟然要收徒了？而且还是收这个看似“杂而不精”的莫离？

玄玶真人也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既然枯云师叔有意，自然是莫离的造化。”他看向莫离，“莫离，枯云师叔乃我玄道门阵道第一人，于符文、炼器乃至杂学方面皆有通天彻地之能，你能拜入师叔门下，是天大的机缘。”

阵道第一人？！莫离心中巨震！他正愁阵法之道无人引路，进展缓慢，没想到机会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眼前！而且这位枯云师叔似乎对他的“杂”颇为欣赏？

几乎没有犹豫，莫离立刻躬身行礼：“弟子莫离，愿拜入枯云长老门下！”

“哈哈哈！好！算你小子有点眼光！”枯云真人大笑，显得很是开心，“行了，人我带走了，你们继续忙！”说罢，也不见其如何动作，袖袍一卷。

莫离只觉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看清时，已然离开了内事殿，出现在一座……异常“别致”的山峰之上。

说它别致，是因为这山峰上几乎看不到正常的洞府和药园。到处散落着各种炼废的法宝残骸、刻坏了的阵盘、画废了的符纸，以及一堆堆叫不出名字的古怪材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药味和金属熔炼的味道。

一座歪歪扭扭、仿佛随时会塌掉的茅草屋立在山顶，门口还挂着几个风干了的不知名妖兽头颅。

“喏，这就是咱们的‘百杂峰’了。”枯云真人指着那茅草屋，“那边是库房，那边是炼器坊，那边是画符室……嗯，好像都差不多要塌了，你自己随便找个地方挖个洞住吧。这是老头子我多年来的阵法心得和一些杂学笔记，你先看着玩，有啥看不懂的……尽量自己琢磨，实在琢磨不透再来问我，不过我多半不在。”

枯云真人塞给莫离一枚油腻腻的玉简，又打了个酒嗝，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了。

莫离握着那枚玉简，站在原地，看着这如同垃圾场一般的“百杂峰”，半晌无语。

这位新师尊……还真是……不拘一格。

但他能感觉到，那枚玉简中蕴含的信息磅礴如海，远超他之前兑换的所有典籍之和！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充满了兴奋与期待。

这里，或许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他找了一处相对完整的山壁，以指代剑，很快开辟出一个简易的洞府。布下几个简单的禁制后，便迫不及待地将神识沉入了那枚油腻的玉简之中。

霎时间，一个光怪陆离、浩瀚无边的知识世界，在他眼前轰然打开！

莫离的神识沉入那枚油腻的玉简，瞬间，仿佛坠入了一个由无数光怪陆离线条、符文、阵纹构成的浩瀚海洋。

信息庞大、杂乱，却又蕴含着某种狂放不羁的秩序。

这根本不是什么系统性的教材，更像是枯云真人随性所致的笔记、涂鸦、乃至失败记录的集合。前一刻还在阐述“聚灵阵”基础原理的三百六十种变化，下一刻就跳到了如何用废弃法宝残片拼接一个“会自动烤肉的火焰符文架”，再下一页又变成了对某种上古残缺传送阵的疯狂猜想和推演……

天马行空，毫无章法。

许多地方只有寥寥数语，或者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符文草图，需要极强的悟性和联想能力才能勉强理解。更多的地方，则布满了“此处有误”、“狗屁不通”、“下次试试用龙粪调和朱砂”之类的潦草批注。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学习阵法的弟子，看到这玉简，恐怕会当场崩溃，认为这根本是疯子的胡言乱语。

但莫离，却看得如痴如醉！

他本身就不是正统路子出身，下界的阵法知识几乎为零，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而混沌灵珠赋予他的，除了对能量的精准感知，还有一种超越常理的、直指本源的模糊推演能力。

枯云真人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笔记，恰恰跳过了所有繁琐的基础和僵化的理论，直接从一个个具体的“现象”、“问题”和“异想天开”出发，反而让莫离窥见了许多阵法最本质、最核心的运作机理！

那些失败的记录，尤其珍贵。它们清晰地展示了哪些路走不通，为何走不通，其中蕴含的经验教训，远比成功的案例更深刻。

“原来能量节点可以这样强行贯通……”

“这个符文结构竟然如此不稳定，但若反向推导，岂不是一种爆炸符文的雏形？”

“用神识模拟地脉波动来稳定阵基？妙啊！虽然师尊写的是‘差点把山炸了’，但思路是对的，只是力度失控……”

莫离完全沉浸其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身杂乱的环境。他时而皱眉苦思，时而恍然大悟，时而以指代笔，在地上、空中刻画着那些玄奥的线条，试验着刚刚领悟的诀窍。

他的阵法知识，以一种野蛮而疯狂的速度增长着。虽然不成体系，却充满了创造性和实用性。

数日之后，枯云真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莫离的洞府外，手里还拎着半只烤得焦黑的不知名兽腿。

他看到莫离正对着一块废弃的阵盘残片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勾勒出几个歪歪扭扭却隐隐暗合某种韵律的符文。

枯云真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那副醉醺醺的模样，啃了一口兽腿，含糊道：“小子，看懂了啥？”

莫离从沉思中惊醒，连忙起身行礼：“师尊。弟子愚钝，只看懂些皮毛。师尊的笔记……博大精深，匪夷所思。”

“屁的博大精深，就是些破烂玩意儿。”枯云真人撇撇嘴，走到那堆废料前，踢了踢几个刻坏了的阵盘，“光看有屁用，动手啊！阵法是画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把这些破烂给老子修好一半，就算你入门了。”

说完，又把那半只兽腿扔给莫离：“吃了，别饿死在我这儿。老子出去找点酒钱。”身形一晃，又不见了踪影。

莫离接过那烤得一言难尽的兽腿，苦笑一声，随即目光投向那堆积如山的废弃阵盘、法器残片。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修好一半？谈何容易！这些废料大多结构损坏严重，能量回路断裂，材料属性湮灭，很多甚至连原本用途都看不出来。

但他没有抱怨，反而跃跃欲试。

他将枯云真人玉简中的知识与自己之前的粗浅阵法基础、那丝空间韵律的感悟，以及混沌灵珠对能量的精准感知结合起来，开始尝试。

最初自然是失败连连。

神识探入残破的阵盘，如同陷入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强行灌注法力，不是毫无反应，就是直接引发小范围爆炸，炸得他灰头土脸。

但他韧性极强，毫不气馁。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总结。

他发现，混沌灵珠对能量流动的感知，在此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能“看”到那些断裂符文间残存的细微能量轨迹，能“感觉”到不同材料之间能量传导的兼容性与排斥性。

那丝空间韵律，则让他对符文结构的“稳定性”有了超乎常人的直觉。哪些结构可以微调，哪些必须推翻重来，他往往能凭直觉做出大致正确的判断。

而枯云真人笔记中那些天马行空的思路和大量失败案例，则为他提供了无数可以借鉴（或避免）的方向。

日子一天天过去。莫离几乎不眠不休，完全沉浸在修复这些“破烂”之中。

他的洞府门口，爆炸声和灵光闪烁成了常态。偶尔有路过的内门弟子，看到百杂峰上冒起的黑烟和闪烁的怪异灵光，都摇头失笑，远远避开，心想枯云师叔祖又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哪个倒霉蛋成了他的新弟子。

一个月后。

枯云真人拎着一个新酒葫芦，晃悠悠地回到百杂峰。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被炸得焦黑、哭爹喊娘的徒弟，或者干脆已经跑路了。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是洞府前一片相对整洁的空地。

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件修复好的阵盘、法器。虽然大多品阶不高，一二品居多，三品寥寥，而且修复手法明显稚嫩，许多地方用的是替代材料，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确确实实，它们都重新散发出稳定的能量波动！

莫离正坐在一旁，对着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缺了小半边的古老罗盘发呆，脸上满是油污和疲惫，眼神却异常明亮专注。他手指虚划，空中凝聚出几个细微的符文，尝试着补全罗盘缺失的部分，能量流转间，显得有些滞涩。

枯云真人悄无声息地走到那堆修复好的法器前，随手拿起一个原本应该是个“聚火壶”、现在被莫离用不知名金属片补好、却意外多了个“自动搅拌”功能的怪东西，输入一丝法力。

嗡……壶盖打开，喷出稳定的火焰，同时壶身还轻微摇晃起来，里面的液体（莫离用来测试的水）被均匀搅拌。

枯云真人：“……”

他又拿起一个防御阵盘，原本核心符文碎裂，莫离没有试图修复原样，而是用另一种更简单粗暴的符文替代，导致这阵盘的防御光罩颜色变成了诡异的粉红色，但防御强度似乎……还比原版强了半分？

枯云真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里，惊讶之色再也掩饰不住。

他原本的预期，是莫离能死板地照着他笔记里的某种方法，修复好几件最简单的玩意就不错了。没想到这小子不仅真的完成了任务，修复了近半废料，而且用的方式……如此的不拘一格，甚至可以说是野路子！

这种基于本质能量感知和实用主义的“修复”，看似离经叛道，却恰恰暗合了他枯云真人一脉“万物皆可为阵，万法皆可活用”的核心思想！甚至比他那些正统出师、现在已是阵法大师的记名弟子们，年轻时更有灵性！

“咳咳！”枯云真人干咳两声，掩饰住脸上的异样。

莫离这才发现师尊回来了，连忙起身：“师尊。”

枯云真人指着那堆修复好的法器：“这些……你弄的？”

“是弟子尝试修复的，许多地方不得其法，让师尊见笑了。”莫离恭敬道，他自知手法粗糙，很多都是凭感觉硬上的。

枯云真人却没评价好坏，反而问道：“那个‘聚火壶’，你为何要加个搅拌的符文？”

莫离老实回答：“回师尊，修复其核心聚火符文时，发现其能量回路有冗余，弟子尝试引导，发现可以驱动一个简单的震荡符文，觉得或许……用来熬制丹药时能省些力气，就加了上去。”

“那个粉红色的乌龟壳（防御阵盘）呢？”

“原核心符文缺失大半，弟子无法复原。观察到其材料导灵性最佳的是‘粉晶石’，便选用了与之最契合的‘厚土纹’变种，虽然颜色变了，但能最大程度发挥材料特性，防御更强。”

枯云真人听完，盯着莫离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好一个省力气！好一个发挥材料特性！小子，你果然有点意思！不像那帮蠢材，就知道墨守成规，照本宣科！”

莫离被笑得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