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269章 疾风劲草

枯荣寺归来，沈清弦心中那幅错综复杂的棋局图景，变得清晰了几分。灰鹞的提点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几盏灯，让她看清了某些关键的节点和可行的路径。她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将思路转化为行动。

首先，是应对王允之在江南的潜在动作。她再次给海老板去了一封密信，除了重申之前关于稳定原料、巩固同盟、疏通漕运的指示外，更增加了一条：暗中留意并搜集王家在江南香药行及关联产业中，是否存在强买强卖、欺行霸市、偷漏税赋，或是与地方官吏往来过密、利益输送的任何迹象。她要求海老板只做信息的初步筛选与记录，不做任何深入探查或对抗，一切以安全和隐秘为前提。这是她对灰鹞所谓“搜集证据”的第一步响应，将触角悄然伸出，静待时机。

其次，是关于苏盐商苏明远。灰鹞承诺的详细资料很快通过墨韵斋送达。资料显示，苏明远此人极其孝顺，其母信佛，常年茹素，尤爱兰、莲等清雅之花。苏明远本人除了喜好古玉，对书画、香道亦有涉猎，但品味挑剔，不喜过于浓艳俗气之物。其府中有一位跟了他二十年的老管家，姓福，颇受信任，是打通关节的关键人物之一。

得到这些信息，沈清弦心中便有了计较。她亲自去了一趟研配司，与几位老药师闭门商讨了半日，最终定下了一款新的香方，名为“慈航静慧”。此香以沉檀为底，融入极品白莲与春兰的冷香，尾调辅以极淡的雪松与**，整体气息清远宁和，带有一种宝相庄严的意味，正合信佛老妇人的心境。她命人以最快的速度，选用最好的材料，精心制作了三份样品，并附上雅致的香方解说，一并封入一个紫檀嵌螺钿的香盒中。

同时，她又备了几份玲珑阁经典的、适合年长者的安神养心香药，以及一些京城时兴的、不逾矩的绸缎料子，作为常规寿礼。

她将这份特殊的“慈航静慧”香连同其他寿礼清单，以及关于苏家母子喜好、福管家信息的简要说明，再次通过秘密渠道送往杭州，交予海老板。在信中，她指示海老板，务必想办法将这份特殊的香礼，连同她亲笔所写的、措辞极其谦逊恭敬的贺寿函，送到苏老夫人手中。而对于苏明远，则通过正常商业往来的渠道，送上常规寿礼即可，不必刻意接近。她相信，只要那“慈航静慧”香能得苏老夫人青睐，自然能引起苏明远的注意，为后续接触打开一扇门。投其所好，攻心为上，此乃上策。

处理完江南的两件要务，沈清弦又将目光转回京城。依照灰鹞的提醒，她需要化解因拒绝曹夫人而可能产生的芥蒂。她备了几份玲珑阁新近研制的、气味清雅别致、但并非贡品级别的“四时清供”系列香丸，以答谢镇北侯府往日关照的名义，让宋怀瑾亲自送回府中，并让其委婉地向侯夫人说明，玲珑阁承蒙太后恩典，得以承办宫用，日后若宫中贵人有喜好玲珑阁香药者，只要符合规制，玲珑阁定当精心准备，以报天恩。

这番话，经由镇北侯夫人之口，自然会传到曹嫔乃至贤妃耳中。既表明了玲珑阁恪守本分、只按规矩办事的立场，也留下了日后正常往来的余地，不至于将关系彻底弄僵。

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几乎在数日之内便已完成。沈清弦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与清晰的布局能力。宋怀瑾与韩管事等人虽不知全部内情，但见她指挥若定，条理分明，心中更是钦佩，执行起来也格外卖力。

然而，就在沈清弦刚刚理顺各方关系，以为能稍作喘息之际，来自江南的第一波风浪，已然拍岸而来。

海老板的加急信件再次送到，字里行间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与焦急。信中提到，王家果然联合了杭州本地几家颇有势力的香药行，组成了一个所谓的“江南香药同业会”，并放出风声，要求所有香药行统一原料收购价格，并限制对外来商号（特指玲珑阁分号）的原料供应。同时，漕帮杭州分舵那边也传来消息，有几艘运送玲珑阁特色原料（主要是来自白玉谷的玉板茯苓等）的货船，在进入杭州地界后，被以“手续不全”、“需开箱详查”等理由屡屡刁难，导致船期延误，已有部分铺面开始缺货。

王允之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直接掐住了原料和物流这两条命脉！

消息传开，玲珑阁内部不免产生了一些恐慌情绪。一些伙计管事面露忧色，窃窃私语。

沈清弦看完信，面色沉静如水。她没有立刻召集众人训话，而是独自在书房中静坐了片刻。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此刻，正是考验她与玲珑阁韧性的时候。

她起身，走出书房，来到前厅。众人见东家出来，纷纷停下交谈，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沈清弦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江南之事，我已知晓。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欲乱我心志，阻我前行。”

她顿了顿，继续道：“原料之事，我们早有准备，与皖南等地的药农契约已签，首批替代原料不日即可抵达杭州，足以维持分号运转。漕运刁难，海老板正在周旋，京城王香主亦不会坐视。至于那所谓的‘同业会’……”

她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强扭的瓜不甜。他们想靠垄断与打压立足，我们玲珑阁，偏要靠品质与信誉说话！传我的话给杭州分号，所有香药，品质只能提升，不得有丝毫下降！服务更要周到细致！告诉我们的客人，玲珑阁的招牌，靠的不是打压别人，而是做好自己！一时的风波，动摇不了我们的根基！”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众人见她如此镇定，心中的慌乱也渐渐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激发的斗志。

“诸位，”沈清弦环视一圈，眼神锐利，“玲珑阁能走到今日，历经风波无数，何曾怕过？越是有人打压，我们越要做得更好！让那些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经商之道！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事，天，塌不下来！”

“是！东家！”众人齐声应道，士气为之一振。

看着重新恢复秩序与干劲的众人，沈清弦微微颔首。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王允之的后手定然不止于此。但她无所畏惧。

疾风凛冽，方显劲草之坚韧。她沈清弦，便是那疾风中的劲草，任凭风吹雨打，亦要顽强生长，直至参天。江南的这一局，她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