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247章 迷雾微光

等待，往往是最煎熬的。尤其是在敌暗我明，且对手是承恩公府这等庞然大物之时。沈清弦表面依旧沉静如水，处理着玲珑阁日常的大小事务，审阅杭州分号的调整方案，过问研配司新方的进展，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关注着来自江南和城西墨韵斋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五日后，阿福再次带回了墨韵斋的回音。这一次，并非口信，而是一册看似寻常的、前朝文人整理的《江南风物志》。沈清弦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内，按照“灰鹞”曾隐晦提及的方法，用特制的药水轻轻涂抹书页的特定角落。很快，几行清晰的小字便显现出来，内容比她预想的更为详尽。

信中没有浮夸的承诺，只有冷静的陈述。首先是一份名单，列出了三家规模不大、但信誉良好、且与王家关联甚少，甚至曾因利益与王家名下商号有过龃龉的漕运与驮运队伍，并附上了其负责人性格特点与联络方式。其次，是指出了王家在江南香药原料市场的几个核心收购据点，以及其目前大量囤积的几种药材。最后，是一条看似不经意，却让沈清弦瞳孔微缩的信息：王允之颇为倚重的一位江南总掌柜，姓赵，此人能力卓着，但有一桩隐秘嗜好——极好收集名家歙砚，尤其对一方传说中的“龙尾旧坑金星砚”念念不忘，曾数次派人搜寻未果。

沈清弦将这几条信息反复看了数遍，心中渐渐有了计较。“影”组织的能力，果然不容小觑。这份情报，没有直接告诉她该如何做，却提供了破局的关键支点。

物流渠道的问题，有了替代方案，虽然运力可能不及之前计划，但足以解燃眉之急，且更为隐秘安全。而后面两条关于王家本身的情报，则蕴含着更大的价值。

王家的囤积行为，说明他们也在巩固自身地位，防范风险，这既是其优势，也可能成为其弱点。大量囤积意味着资金占用，若市场价格出现波动，或者其销售渠道受阻，便会带来压力。而那位赵总掌柜的嗜好……沈清弦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这或许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一个能够从内部影响，甚至分化对手的机会。当然，此事需从长计议，谨慎运作，绝不可操之过急。

她当机立断，立刻给海老板去信，将《风物志》中提供的三家物流队伍信息隐去来源后转告给他，让他派人秘密接触，优先选择合作。同时，再次强调避开与王家直接冲突，利用新渠道，稳扎稳打，确保杭州分号如期开业。

处理完江南事宜，沈清弦将注意力转回京城。承恩公府既然已经出手，绝不会仅限于在江南制造麻烦。她需要进一步加强玲珑阁自身的防御，尤其是信息层面的防御。

她召来了宋怀瑾。如今的宋怀瑾，经过历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略显青涩的侯府旁支子弟，眉宇间多了几分干练与沉稳。

“怀瑾，人事司近日可还顺利？”沈清弦并未直接切入正题。

“回东家，一切顺利。新招募的几位老药师已通过核查，其中两人对活血化瘀和安神助眠有独到见解，已加入研配司。另外，按照您的吩咐，对阁内所有伙计、管事，进行了一次背景复审，暂未发现异常。”宋怀瑾条理清晰地汇报。

沈清弦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做得很好。如今玲珑阁树大招风，难免会引人窥视。我欲在人事司下，再设一‘风闻组’，不需多人，只需三两名绝对可靠、心思缜密、善于察言观色之人。其职责不在处理日常人事，而在留意阁内人员有无异常举动，探听市井之中与玲珑阁相关的流言蜚语，尤其是……与承恩公府王家相关的任何风声。”

宋怀瑾闻言，神色一凛。他立刻明白了沈清弦的意图。这不是普通的内部监察，而是指向明确的防范与情报搜集。他并未多问缘由，只是郑重应下：“东家放心，我必挑选最可靠之人，亲自掌管此事。”

“嗯，此事需隐秘进行，人员名单仅你我知道即可。”沈清弦补充道。她信任宋怀瑾，但“影”之事关系太大，她不能对任何人透露。

宋怀瑾离开后，沈清弦又独自思忖了许久。设立“风闻组”是她构建自身信息网络的第一步，虽然稚嫩，但必须开始。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影”身上，那样只会让自己彻底沦为依赖者。

她又想到了太后的赏赐。这份荣耀不能白白搁置，需要适时地展现其价值，却又不能显得张扬。她吩咐锦书，将太后赏赐的那几匹内造宫缎，取出两匹颜色稳重的，寻京城最好的绣娘，精心制作成两套符合她身份的衣裙，预备在不久后某个需要彰显身份、又不至于过界的场合穿戴。其余缎匹和那对手镯，则依旧妥善珍藏。这是一种姿态，一种无声的宣告，告诉那些暗中窥视的人，她沈清弦，并非毫无根基。

做完这一切，沈清弦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散了书房内沉闷的空气。江南的麻烦暂时找到了应对之策，京城的防御也开始布局，与“影”的初次合作也算顺利。眼前的迷雾，似乎透进了一丝微光。

然而，她很清楚，这仅仅是开始。王允之绝不会轻易罢休，未来的交锋只会更加激烈和隐蔽。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却已然充满力量的手指，仿佛能感受到那枚黑色云纹令牌冰冷的触感。

棋子已动，棋局渐开。她不仅要化解明枪暗箭，还要在这光与影的交织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微光虽弱，却足以照亮前行的脚步。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眼神愈发坚定。这场博弈，她必须，也必将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