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238章 图穷匕见3

张婆子与“凝香阁”附近货郎的隐秘联系，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迷局的一角。沈清弦并未立刻打草惊蛇，而是吩咐韩管事加派人手，对张婆子及那名货郎进行更严密的监视，务求掌握其往来规律与接触对象。同时，她对外放出“雪拥蓝关”香原料短缺、供奉将延迟的消息，也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悄然观察着各方的反应。

睿亲王府那边，在送来樱桃后便再无动静，仿佛那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时令赏赐。但沈清弦心中清楚，萧执绝非心血来潮之人，这筐樱桃背后，定然有其深意。或许，他是在以一种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告知她，他已知晓风波，并仍在关注。

内紧外松的布置下，鱼儿终于上钩了。

负责监视的顺才发现，在“供奉延迟”消息放出后的第二日，那名与张婆子接触的货郎，竟乔装改扮，悄悄去了一处位于城西、门庭冷落的胭脂铺子。而那铺子的后院，偶尔有身着宫装、但并非顶尖品级制式的嬷嬷出入！

“宫里的嬷嬷……”沈清弦听完禀报，眸色深沉如夜。果然牵扯到了宫闱！虽然目前尚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一宫，但至少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这次的对手，隐藏在更深、更高的地方。

“姑娘，是否要顺着这条线，查清那嬷嬷的来历？”韩管事请示道，语气带着一丝紧张。牵扯宫禁，稍有不慎便是大祸。

沈清弦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宫闱水深，贸然探查，易引火烧身。既然已知其大致方向，我们便换个法子。”

她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引蛇出洞、并一举斩断其爪牙的计划。

“韩叔，你附耳过来。”沈清弦低声吩咐了一番。

韩管事听着，眼中先是惊愕，随即化为敬佩与决然：“姑娘此计甚妙！小人这就去安排！”

两日后，玲珑阁总号研配司内，一场由沈清弦亲自主持的“内部技艺考较”悄然进行。所有相关人员皆被要求现场演示各自负责的工序，美其名曰“检视流程，提升效率”。当轮到张婆子演示她负责的几种基础药材的清洗与晾晒时，沈清弦状似无意地提及：“……尤其是那批预备着，待龙涎香到位后便要使用的辅料，定要处理得格外精心，万万不可再出纰漏。”

张婆子低着头，连声应着，手指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当夜，月黑风高。一条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已被解封、但守卫明显“松懈”了许多的研配司库房区域。黑影目标明确，直奔某个存放普通辅料的角落，从怀中掏出一小包东西，正要偷偷混入其中……

“拿下！”

一声低喝，火把瞬间亮起，将角落照得如同白昼！韩管事带着几名健仆如神兵天降，瞬间将那人按倒在地！那人惊慌失措地抬头，赫然正是张婆子！她手中那包东西也被当场缴获——正是那失窃的二钱龙涎香！

人赃并获！

张婆子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沈清弦从暗处缓步走出，目光冰冷地落在张婆子身上：“果然是你。说吧，是谁指使你盗窃龙涎香，又欲将其混入辅料之中？意欲何为？”

张婆子起初还欲狡辩，但在确凿的证据与沈清弦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心理防线很快崩溃，涕泪横流地招认了。指使她的人，正是通过那个货郎传递指令和银钱，许诺事成之后还有重谢。指令要求她盗取少量龙涎香，并在下一次制作“雪拥蓝关”香时，将其混入其他辅料中，企图以此破坏香的品质，造成供奉之物出现问题的假象。至于货郎背后究竟是谁，她确实不知，只隐约听货郎提过一句“宫里贵人吩咐，要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沈氏一个教训”。

“宫里贵人……教训……”沈清弦咀嚼着这几个字，心中已然明了。这并非针对“雪拥蓝关”香本身，而是冲着她沈清弦来的！是想让她在萧执面前失宠？还是想借机打击玲珑阁的声誉？

“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沈清弦吩咐道，随即对韩管事道，“立刻按照计划行事。”

翌日清晨，京兆府衙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鸣冤鼓声。玲珑阁东家沈清弦，亲自状告家仆张氏监守自盗，窃取主家贵重香料，并供认受外人指使，欲图破坏贡品制作，其心可诛！人证物证俱全，诉状条理清晰。

与此同时，关于“凝香阁”售卖劣质仿冒品、并以次充好、误导消费者的消息，也在宋怀瑾的有意引导下，通过各府夫人小姐的圈子迅速扩散开来。更有“知情人士”透露，那“凝香阁”背后，似乎与某些不安分的宫内下人有所牵连，其心叵测。

两件事几乎同时爆发，瞬间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波澜。盗窃主家财物已是重罪，更何况涉及贡品，其罪当诛！而宫内下人插手宫外商事，更是犯了大忌！

京兆府不敢怠慢，立刻立案，锁拿了张婆子与那名货郎。那货郎在严刑之下，很快便招认出是受了一位姓郝的宫内嬷嬷指使，而那位郝嬷嬷，正是长春宫贤妃娘娘身边一个负责采买事宜的三等嬷嬷！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竟然是长春宫的人？！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风波将起，甚至会牵连到贤妃娘娘时，长春宫却迅速做出了反应。贤妃娘娘身边得力的掌事宫女亲自出面，言称那郝嬷嬷贪图钱财，背着主子与外间勾结，行此龌龊之事，已严重触犯宫规，现已将其拿下，交由内务府严加惩处！贤妃娘娘对此等行径深恶痛绝，定不姑息！同时，娘娘还特意赏下东西安抚沈清弦，赞其遇事沉稳，秉公处理，维护了贡品声誉。

这一番雷厉风行的处置与明确的态度，瞬间将可能波及长春宫的风波压了下去。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只是郝嬷嬷的个人行为，与贤妃娘娘无关。而沈清弦，则在这场风波中，不仅洗清了可能被构陷的危机，更因“沉稳秉公”得到了贤妃娘娘的公开肯定，地位反而更加稳固。

“凝香阁”在失去背后支撑与舆论压力下，迅速关门大吉，仿冒风波也随之平息。

榆林巷宅院的书房内，沈清弦听完韩管事的禀报，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郝嬷嬷……真的是她个人所为吗？还是……她只是一枚被推出来顶罪的弃子？那真正的幕后之人，依旧隐藏在更深的地方，或许，就在这宫墙之内？

图已穷，匕已见，但握匕之人，却似乎依旧隐匿在迷雾之后。

这一次，她看似大获全胜，清除了内患，击退了外敌，还得到了贤妃的赏识。但她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因为她知道，自己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更庞大、更危险的漩涡边缘。那个送出玄铁令牌的神秘势力，那个隐藏在郝嬷嬷之后的黑手……这一切，都预示着前方的路，将更加凶险。

她抬眼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幽深。这场博弈，远未结束，甚至，可能才刚刚开始。而她，已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