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217章 风雨欲来（上）

与海氏商行合作意向的达成，如同一阵强劲的东风，吹动了玲珑阁这艘已然颇具规模的航船，驶向了更广阔的海域。沈清弦迅速调整了内部的生产布局，西市总店在顾大娘的管理下，进一步扩大了“普惠版”香露与药皂的产量，以满足日益增长的底层市场需求和即将到来的江南供货；凝香馆则稳固其中端精品定位，并作为与海商接洽的主要窗口；漱玉轩依旧维持其高奢定制的格调，由宋怀瑾精心维系着内城顶级的人脉网络。

而沈清弦自己，则将更多精力放在了全局把控与核心技术攻坚上。研配司在她的主导下，不仅持续优化着“玉华润肌膏”的新版配方，也开始尝试基于江南气候、水质特点，对即将南下的几款主打香药进行微调，并着手设计专供江南市场的、更具水乡风韵的包装。同时，她对秋雁、冬青的培养更加系统，开始让她们接触一些简单的成本核算与物料管理，为日后可能的分号储备管理人才。

一切看似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蒸蒸日上。然而，沈清弦心头那根关于陆明轩的弦，始终紧绷未松。韩管事派去监视的人回报，陆明轩近日与那几个背景复杂的漕帮人物往来愈发频繁，似乎借贷了一笔不小的款项，行踪也更加鬼祟，时常出入一些三教九流汇聚的场所。

“他借贷如此巨款，意欲何为？”沈清弦蹙眉沉思。以陆明轩如今的身份和能力，绝无可能做什么正经大生意。那这笔钱的用途，就十分值得警惕了。

“小人暗中打听，似乎……与一家新近冒头的、名为‘凝香馆’的脂粉铺子有关。”负责监视的顺才低声禀报。

“凝香馆？”沈清弦眸光一凝。东市她的凝香馆开业已有段时日，名声在外。陆明轩断无可能、也无资本在附近再开一家同名铺子与她打擂台。那么，此“凝香馆”若非巧合，便是刻意为之，其用心叵测。

“继续盯紧，务必查清那家铺子的底细，以及陆明轩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沈清弦冷声吩咐。她有一种预感，陆明轩的报复，绝不会止于上次那般散布流言的小打小闹。

就在她严阵以待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于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再次来到了榆林巷。

来的竟是睿亲王萧执本人。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如同一个寻常的访客，叩响了宅院的门。当门房惊慌失措地前来通传时，沈清弦正在研配司核对江南定制香露的最终样品。

她心中微凛，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迎至前厅。只见萧执已自行在厅中坐下，并未着亲王服饰，只是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却依旧难掩通身的贵气与威仪。他正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侧脸线条冷硬，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爷。”沈清弦上前敛衽行礼，心中快速揣度着他此番突如其来的用意。自上次献上成本详录后，两人便再无直接交集。

萧执收回目光，转向她，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情绪。“看来，沈东家近日颇为忙碌。”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

“蒙王爷洪福，玲珑阁诸事繁杂，不敢懈怠。”沈清弦谨慎应答。

“听闻……你的货，要卖去江南了？”萧执忽然问道，目光如炬，落在她脸上。

沈清弦心下一动，此事她并未刻意宣扬，但显然瞒不过他的耳目。“回王爷，确与通州海氏商行有些许合作意向，欲将部分货品销往江南试水。目前尚在筹备阶段。”

“江南……”萧执指尖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鱼米之乡，富庶繁华，却也是……是非之地。”他话中有话，“你可知，江南织造、盐引、乃至这脂粉香料，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清弦心中一沉。她自然知道江南商界水浑，却没想到萧执会特意提及。他是在提醒她风险，还是……在警告她不要把手伸得太长？

“清弦明白其中艰难。”她垂下眼帘，声音清晰而坚定，“然玲珑阁立足，在于货品质量与信誉。南下之举，亦是稳扎稳打，先以试水为主，绝不敢冒进，更不敢触及任何不该碰的领域。清弦只愿凭手艺安身立命，将‘玲珑’二字，做得更实一些。”

她没有退缩，也没有狂妄，只是再次表明了自己经商的原则与界限。

萧执凝视她片刻，忽然转了话题：“陆明轩近日，似乎不太安分。”

沈清弦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劳王爷挂心。些许跳梁小丑，清弦尚能应对。”

“哦？”萧执眉梢微挑，“你可知他借贷巨款，与那家新开的‘凝香馆’背后东家往来密切？那东家……姓褚。”

褚！

沈清弦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姓氏，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响！褚文渊虽已倒台，但其党羽枝蔓盘根，难免有漏网之鱼或是心怀怨恨的余孽！陆明轩，竟然与褚家余孽勾结在了一起？!

她终于明白，陆明轩借贷巨款，以及那家同名铺子的出现，绝非简单的商业竞争或泄愤，而是针对她的一场精心策划的、带有政治报复色彩的阴谋！

看着沈清弦瞬间凝重的面色，萧执知道她已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树大招风。”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冷意，“你如今声名愈显，觊觎者、嫉恨者、乃至欲借你攀扯本王者，只会越来越多。陆明轩不过是一枚棋子，他背后的，才是真正的毒蛇。”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你，可还坚持你那‘货通南北’之愿？可知这其中，需要付出何等代价？”

风雨欲来，乌云压城。萧执的话，如同最后通牒，将她推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关口。是继续前行，直面更凶险的风浪，还是就此止步，偏安一隅？

沈清弦抬起头，迎上他迫人的目光，尽管指尖冰凉，声音却异常平稳坚定：“王爷，开弓没有回头箭。清弦选的路，便会一直走下去。无论风雨几何，清弦……竭力应对便是。”

她没有请求庇护，也没有畏惧退缩，只是陈述了自己的决定。

萧执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好自为之。”他丢下这四个字，不再多言，转身步入绵绵秋雨之中，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沈清弦独立厅中，听着窗外渐大的雨声，心中波澜起伏。褚家余孽、陆明轩、江南商路、萧执的警告……无数线索与危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向她笼罩而来。

她知道，真正的风雨，即将来临。而这一次，她必须依靠自己，在这惊涛骇浪中，杀出一条生路。她缓缓握紧了拳，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