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207章 金玉其质

思路的转变，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寻得了一丝微光。沈清弦不再拘泥于“玉屑”的字面意义，转而探寻其背后所代表的“润泽光华、稳固肌理”的本质。母亲手札中关于“玉板茯苓”的记载虽简，却明确指出其“质润色白，俨如截肪，善祛邪湿，久服安魂养神，润泽肌肤”，其性状与“玉华润肌膏”所求之效，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立刻着手试验。将上好的玉板茯苓细心研磨成极细的粉末，其粉质细腻滑润，色泽莹白，触感竟真有几分如玉的温润。她尝试以此替代想象中的“玉屑”，与之前反复提纯的珍珠粉、以及耗费心血萃得的玫瑰与白兰“奇花之髓”（凝露）进行融合。

过程依旧艰难。茯苓粉虽细腻，但与珍珠粉、花露凝露的融合比例需要无数次调试。初时，膏体要么过于稠厚难以涂抹，要么因花露过多而难以成型，要么几种材料各自为政，无法浑然一体。沈清弦不厌其烦地调整着配比、搅拌的力道与时长，甚至尝试了不同的冷凝温度。

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净室内堆满了试验的器皿与记录废案的纸张。连向来沉静的秋雁和冬青，看着东家日渐清减的面容和眼底的青影，都忍不住暗暗心疼。

就在沈清弦几乎要怀疑自己方向有误时，转机出现在一个凌晨。她尝试了最后一次调整，将茯苓粉预先以极淡的蜂蜜水浸润，再与珍珠粉混合，最后才缓缓加入温热的凝露，以特定的方向缓慢而持久地搅拌。当晨曦微光透过窗棂洒入净室时，她揭开药罐，一股难以言喻的、融合了花香、蜜甜与药材清润的馥郁气息扑面而来，而罐中之物，竟呈现出一种细腻如初雪、光泽温润如软玉的膏体！触手一试，滑腻非常，易于推开，吸收亦快，留下肌肤一片柔润之感。

成功了！至少，在外观、质地与基础触感上，已无限接近她所推想的“玉华润肌膏”应有的状态！

巨大的喜悦如暖流般冲刷着连日的疲惫。她小心翼翼地将这第一批成功的膏体分装进特制的白玉小盒中，并未立刻呈送或使用，而是准备先观察其稳定性与更长期的效果。她知道，这仅仅是复原古方的第一步，其真正的“润肌”奇效，尚需时日验证。

就在她为“玉华”初成而稍感欣慰时，外界的风波却并未停歇。市面上仿冒玲珑阁香露的劣货愈发猖獗，甚至有些胆大的小铺，竟敢直接将那刺鼻的液体灌入粗糙仿制的瓶子里，贴上似是而非的标签，以“玲珑阁分号”的名义低价兜售。虽被宋怀瑾、顾大娘等人及时发现并澄清，但难免有些不明就里的客人受骗，对玲珑阁的声音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韩管事依沈清弦之前的吩咐，并未与那些地头蛇正面冲突，而是通过商会等渠道，委婉表达了玲珑阁的态度，并再次公开强调了防伪标识。同时，沈清弦下令，西市总店与凝香馆适时推出了几款用料更实在、香气更具层次感的新品香露，价格虽略高于基础款，但品质远超仿冒品所能及，并辅以“以旧换新”（持任何店铺购买的仿冒品，可折价换购玲珑阁正品）的活动，既彰显了底气，也巧妙地将部分贪图便宜的客人重新吸引了回来。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虽未根除仿冒，却有效遏制了其蔓延之势，并将玲珑阁“品质至上”的形象衬托得更加突出。

然而，树大招风，另一桩麻烦却不期而至。

这日，一位自称姓吴的太医丞家的管家来到漱玉轩，言谈间颇为倨傲，声称吴太医丞对玲珑阁的“益母香膏”颇有兴趣，欲讨要配方一观，以便“斟酌可否入药典”。

宋怀瑾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客气，只道香药配方乃东家不传之秘，且已按规制向相关衙署备案，婉言谢绝。那管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冷言道：“区区商户之物，吴大人肯垂青，乃是尔等荣幸！莫要不知好歹！” 说罢，拂袖而去。

宋怀瑾立刻将此事禀报沈清弦。太医丞，官阶虽不算顶高，却掌医药政令，若其有意刁难，以“查验药性”、“核定成分”等名义频频骚扰，甚至在某些环节卡上一卡，对玲珑阁而言亦是烦不胜烦。

沈清弦听完，面色沉静。她早知道，随着名声愈盛，觊觎她手中配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手段也会层出不穷。上次是商业构陷与污蔑，这次，则换成了官面上看似“合规”的巧取豪夺。

“此事我知晓了。”她对宋怀瑾道，“你做得对，配方绝不能给。日后若再有此类人等，一律以此为由回绝。至于那位吴太医丞……”她沉吟片刻，“我自有计较。”

她并未急于去找萧执。频繁借助他的力量，并非长久之计，反而会显得自己无能，且容易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她思索着，这位吴太医丞，所求无非是名利。若能以其他方式，满足其部分需求，或可化解此事。

她想起之前陈老先生闲聊时曾提及，太医院近年也在整理前朝散佚的医方，或许……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目光落在了那几盒初成的“玉华润肌膏”上。此膏源自前朝宫廷，若将其部分不涉及核心的配伍思路，或是对某些药材的独特炮制心得，以“请教”、“探讨”的名义，通过陈老先生的关系，与太医院进行有限的“交流”，既全了对方的面子，展示了玲珑阁的底蕴与价值，或许也能让那位吴太医丞有所顾忌，甚至转而重视？

这不是屈服，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周旋与立足。金玉其质，不仅在于产品的精良，也在于处世的手腕与智慧。她需要在这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络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点，既能保全根本，又能稳步前行。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她手中的筹码，似乎也正在一点点地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