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181章 金风玉露

暮色四合，驿馆小院愈发静谧，只余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与沈清弦研磨药材的规律响动交织。秦姝带来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沉甸甸的责任与更明晰的方向。需求已然出现，她必须将这份“赏识”稳稳接住，转化为实实在在的、能被握在手中的凭据。

她并未急于动手批量制作，而是再次铺开纸张，借着昏黄灯火，重新审视那几份得到初步认可的方子。母亲手札的加入，如同一位沉默却博学的导师在旁指点，让她看到了更多优化的可能。润颜膏的基底，或可加入手札中提及的少量玉竹汁液，以增滋养；茉莉香露的定香，或许可以尝试手札里记载的一种古法，用特定年份的陈皮细细炮制，而非单纯依赖昂贵的龙涎香基底。她沉浸在方寸之间的精微世界里，权衡、取舍、创新，务求在有限的条件内，将品质提升到极致。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弦几乎足不出户。她通过韩管事，按照新拟定的清单，采购了第二批原料。这一次，她挑选得更为精细，对药材的年份、香花的品质都有了明确要求。制作过程也愈发纯熟严谨，称量、炮制、混合、凝萃……每一步都全神贯注，力求完美。小小的院落里，常常整日飘散着不同的香气，时而是茉莉的清甜，时而是甘松与白芷的温润药香，时而又夹杂着陈皮与**被小心焙烤后散发的独特气息。

她为秦姝那几位闺秀朋友，每人准备了一份小小的“雅集”：一盒精心改良后的润颜膏，一小瓶清雅隽永的茉莉香露，外加一枚根据手札古方试制的、加入了白芷与艾叶的净手药皂，用素净的棉纸包裹，以同色丝线轻轻束口，再贴上她亲手书写的、标注了名称与简要用途的洒金小笺。没有奢华的外包装，却自有一份低调的用心与雅致。

当秦姝再次来访，看到这几分齐整雅致的成品时，眼中满是惊叹。“姐姐，你这般用心，她们定会爱不释手！”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些“无价之宝”，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

“有劳妹妹奔波。”沈清弦递上一个稍大些的布包，“这里面是单独为你准备的一份，另有一罐我新试的梅花凝露，香气冷冽些，想着或许合你的性子，你也帮我品鉴品鉴。”

秦姝惊喜地接过，嗅到那缕清寒梅香，更是欢喜不已，拉着沈清弦的手道：“姐姐待我真好！你放心，东西我一定送到。她们若问起，我便说是一位隐于市的雅士所制，数量稀罕，得看机缘。”她俏皮地眨眨眼，为沈清弦尚未正式开始的“事业”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引人探究的面纱。

事情的发展比预想的更为顺利。不过三四日功夫，秦姝便再次登门，这次不仅是传话，更是带来了实质的回馈。

“沈姐姐！”她人未至，声先到，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得意，“成了！她们用了之后，都喜欢得不得了！柳家姐姐说那润颜膏比她用的南洋舶来的还好，李妹妹则极爱那药皂洗后的温润感，都追着问我何时还能再有呢！”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不由分说塞到沈清弦手中，“这是她们非要我转交的，说是不能白拿这般好的东西。我说了姐姐暂不售买，她们却道，‘雅士清高，我们却不能不懂规矩，此乃聊表谢意，若日后还有，我们必是头一个捧场的’。推辞不过，我只好暂且收下了。”

沈清弦握着那颇有分量的锦囊，指尖能清晰感受到里面银锞子的形状与冰冷触感。这并非她计划中的第一笔收入，却以其意想不到的方式和速度到来了。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微微怔住。这些银钱，代表的不仅仅是购买力，更是一种确凿无疑的认可，证明她凭借自身技艺制作出的东西，是有价值的，是被人渴望的。这种价值，独立于她的身世、她的仇怨、她与萧执的纠葛之外，纯粹属于“沈清弦”这个人本身。

“姐姐，你拿着呀！”秦姝见她发呆，催促道，“这是你应得的！她们还说，若有什么沐浴、润发的新鲜玩意，也定要想着她们呢！”

沈清弦回过神，将锦囊轻轻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对秦姝露出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好，我知道了。替我多谢几位小姐厚爱。”她没有虚伪地推辞，这份认可，她收下了，并且会将其转化为继续前行的动力。

当晚，夜深人静。沈清弦在灯下打开了那个锦囊，里面是数个打造精巧的小银锞子，并一小锭金子，粗粗估算，竟有二十余两。这对于高门闺秀的用度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白手起家、初试啼声的沈清弦而言，已是一笔足以支撑她进行更多试验、采购更优质原料的“巨款”。

她将银钱仔细收好，独坐灯下，心潮难平。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她与这世间需求的第一次“相逢”，虽始于微末，却真切地让她感受到了自身价值得以实现的巨大喜悦与力量。这条路，她选对了。

然而，喜悦之余，更深层的思量也随之浮现。依靠秦姝的人情圈子，终究非长久之计，范围有限，且易受人情牵绊。她需要更稳定、更广阔的渠道。是时候，该认真考虑下一步了——是寻一个可靠的中间人代售？还是……她脑海中浮现韩管事提及的商号，以及萧执那看似无意、实则周到的相助。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也需要一个更周全的计划。独立寒枝，不仅要能开花，更要能结果，能将果实稳妥地送入需要的人手中。她吹熄了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窗外细微的风声，心中勾勒的，已不仅仅是香膏药皂的方子，更是一幅关于生存与未来的、更为宏大的蓝图。星光微茫，却足以照亮她前行的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