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180章 暗香浮动

秦姝的到来与肯定，如同在沈清弦沉寂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漾开圈圈希望的涟漪。那盒得到赞许的润颜膏，不再仅仅是试验成功的样品，更成了连接她与外界、通往未知可能的一座微小桥梁。她深知，秦姝那句“为你宣扬”并非客套，而是源于真心的支持，这无疑是她眼下最迫切需要的东西——一个被看见的机会。

她并未因初战告捷而冒进，反而更加沉静。白日里，她依旧以“调理身体”为掩护，更深地扎入她的“工坊”。萧执送来的那箱药材，她用得极其谨慎，只选取少量融入关键配方，力求物尽其用，大部分仍封存好，以备不时之需。她开始系统性地整理试验记录，将成功的配方、失败的原因、材料的配比、火候的掌握，一一详细誊录在一本新的空白册子上，字迹工整，条理清晰。这不仅是经验的积累，更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根基，容不得半点马虎。

除了润颜膏，她又将精力投向“香露”与“药皂”。香露取其香气雅致，兼具安神或提神之效；药皂则注重洁净与养护，针对不同肤质加入相应药材。过程依旧繁琐，失败依旧常见，但她的心态已然不同。每一次微小的改进，每一种新气味的成功调和，都带给她巨大的满足感。这方小小院落，弥漫着草药的清苦与花朵的甜香，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境，孕育着属于她的秘密与未来。

这日午后，她正小心翼翼地将蒸馏出的第一瓶品质尚可的茉莉香露倒入一个素白瓷瓶，院门外传来了动静。并非王府内侍的沉稳，也非秦姝的轻快，而是带着几分客气与试探的叩门声。女吏前去应门，片刻后引着一人进来，竟是多日未见的韩副管事。

韩管事如今在萧执安排的商号任职，气色比在陆府时好了不少，眉宇间多了几分舒展，但见到沈清弦，依旧保持着恭敬。“沈姑娘。”他躬身行礼，目光快速扫过院内那些显眼的器皿和隐约的药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未多问，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封简札并一个小布包。

“姑娘，这是小老儿近日整理旧物，偶然寻得的。想起似是先夫人当年陪嫁清单里提及过的一本杂录，或许与药材香道有些关联，便斗胆给您送来，看看是否用得上。”他将布包递上，里面是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略有破损的手抄册子，封面并无名称。

沈清弦心中一动，接过册子，轻轻翻开。里面果然并非正经医书，而是记录了许多江南一带流传的民间香方、浴汤配方以及一些花草药材的偏门用法，笔迹娟秀，与她记忆中母亲的字迹有几分相似。这无疑是雪中送炭！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抬头看向韩管事，眼中满是真挚的感激：“韩叔，此物于我，胜过千金。多谢您还惦念着。”

韩管事摆摆手，憨厚一笑：“姑娘言重了。能帮上姑娘，小老儿心里也踏实些。”他顿了顿，又道，“另外，商号那边近来接触些南边来的客商，听闻姑娘……嗯，需要些特别的原料，若有什么难寻之物，姑娘可列出单子，小老儿或可试着打听打听门路。”

沈清弦立刻明白了。这哪里是韩管事“偶然寻得”，又哪里是“客商听闻”，分明是萧执通过这种方式，既给予了帮助，又最大程度地保全了她的颜面与自主，未曾直接插手她的尝试，只是为她扫清了一些外围的障碍。这份体贴入微的考量，让她心情复杂难言。

她没有点破，只是再次道谢，并答应稍后整理一份所需材料的清单。送走韩管事，她迫不及待地翻阅起那本母亲留下的杂录，如获至宝。里面许多看似古拙的方子，竟与她这些时日的试验有不谋而合之处，更有许多她未曾想到的巧妙搭配，为她打开了新的思路。

就在她沉浸于新知时，秦姝去而复返，这次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沈姐姐！”她几乎是雀跃着跑进来，压低声音道，“有门路了！”

原来，秦姝回去后，便将那盒润颜膏给了一位素来交好、且对妆容香膏极为挑剔的的手帕交试用。那位小姐用了两日，极是喜欢，尤其赞赏其温和不刺激、香气清雅持久的特性，当场便追问是何处购得。秦姝趁机含糊地说是认识的一位姐姐自家调制，数量极少，非卖品。那小姐更是心痒，央求秦姝务必再为她求几盒，价钱好说。不仅如此，此事还在她们的小圈子里悄悄传开，已有另外两位闺秀表示了兴趣。

“姐姐你看！”秦姝眼睛亮晶晶的，“我就说你的东西好！她们都用惯了贵重物件，能得她们一句赞可不容易呢！这可是个好开端！”

沈清弦握着那本母亲的手札，听着秦姝带来的好消息，只觉得一股暖流与力量自心底涌起。母亲的遗泽，故人的相助，新友的支持，仿佛在这一刻交织成网，托住了她正在艰难起飞的双翼。她不再是全然孤军奋战。

她冷静地思考片刻，对秦姝道：“妹妹此番情谊，姐姐铭记在心。只是，眼下我能力有限，无法大量制作，更无店铺售卖之名。若几位小姐不嫌弃，我可再精心调制几盒，权当答谢诸位赏识。至于银钱……”她略一沉吟，“暂且不必，只当是赠与诸位试用的。若日后真能以此为业，再议不迟。”她深知，在根基未稳之时，建立口碑和人情，远比急于赚取几两银子重要。

秦姝听了，更是佩服她的格局与远见，连连点头：“姐姐思虑得是！就这样办！我这就去回她们，保管她们高兴！”

送走秦姝，暮色已渐浓。小院内，药香与花香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安宁气息。沈清弦点燃灯烛，在母亲的手札与新得的订单（虽未收钱，但需求即是订单）之间，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她的侧影被灯光勾勒得清晰而坚定，眉眼间不见了往日的沉郁与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与期待。

暗香已然浮动，虽未飘向市井，却已悄然潜入深闺。这条独立之路，在众人的无形扶持与她自己的不懈求索下，正于迷雾中，显现出越来越清晰的轮廓。她知道，她必须走得更稳，才能不辜负这些温暖，才能真正配得上“沈清弦”这个名字所承载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