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154章 东窗风起

沈清弦以“整理誊抄，以备查证”为由，将涉及锦瑟院孕期的账目单据，连同那包致命的药渣，一并封存于理事厅书架的隐秘处。此举如同在汹涌的暗流上，暂时覆盖了一层薄冰，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她每日依旧沉稳地处理着庶务，神色如常，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凝重与警惕。

陆府这座孤城，在陆明轩离京后，进入了一种微妙的、仿佛被遗忘的平静。但这平静，终究是短暂的。

这日清晨，沈清弦正在理事厅核对各院冬衣份例的发放，李妈妈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甚至忘了屏退左右，便压低声音急道：

“姨娘！方才门房收到京兆尹衙门递来的帖子，说是……说是要请府上协助查问一桩旧案，关于……关于之前那个江洋大盗‘青面狼’的！”

青面狼？！

沈清弦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在纸笺上洇开一小团污迹。西山风波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周奎不是已经顶罪下狱了吗？为何京兆尹衙门会旧事重提？而且，是直接递帖子到陆府，而非通过刑部或都察院？这不合常理！

“帖子何在？具体所为何事？”她放下笔，声音竭力保持平稳。

李妈妈将一张素白的名帖呈上，语气急促：“帖子在此，只说请府上主事之人，于三日后巳时，至京兆尹衙门后堂一叙，协助厘清‘青面狼’生前些许人际往来……这、这分明是冲着老爷来的啊！老爷如今不在京中，这……这可如何是好？”

沈清弦接过名帖，指尖触及那冰冷的纸张，心中已然明了。这绝非普通的协助查案！这是萧执开始动作了！他定然是收到了那本蓝皮账册，并开始利用“青面狼”这条线，撕开陆明轩与褚文渊勾结的口子！京兆尹衙门……恐怕已被他渗透或施加了影响。

将名帖置于桌上，沈清弦沉吟片刻，抬眸看向惊慌失措的李妈妈：“妈妈稍安勿躁。既然是衙门依例请协查，我等遵命便是。老爷行得正坐得直，又何惧小人构陷？只是……”

她话锋一转，眉头微蹙：“老爷离京之事，朝野皆知。京兆尹衙门此时递帖，点名要主事之人前往，是否有些……不合时宜？莫非是觉得我陆府如今无人，便可随意拿捏？”

她刻意将问题引向陆府的颜面与地位，而非事件本身，既安抚了李妈妈，也为自己争取了思考应对之策的时间。

李妈妈闻言，果然被带偏了思路，愤愤道：“姨娘说的是！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打量着老爷不在，便来欺上门吗？”

“妈妈不必动气。”沈清弦抬手虚按了一下，“既然是官府传召，自然不能不去。只是，我等内宅妇人，于外间刑名之事一窍不通，贸然前往，恐言语不当，反生事端。不如这样，妈妈即刻遣一得力之人，持我的名帖并老爷的拜帖，先去京兆尹衙门回话，言明老爷奉旨外放，府中如今由妾身暂理内务，于外间事务实难置喙。若衙门确有要事需陆府配合，可否容妾身请示过老夫人后，再行定夺？或者，请他们移步府中问话亦可。”

她这一番应对，滴水不漏。既未直接拒绝，体现了配合的态度，又以“内宅妇人不懂外务”、“需请示老夫人”为由，将皮球踢了回去，拖延了时间，更提出了“移步府中”的可能性，将主动权部分抓回自己手中。

李妈妈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姨娘思虑周全！老奴这便去安排！”

打发走李妈妈，理事厅内只剩下沈清弦一人。她独自坐在空旷的厅堂内，阳光透过窗棂，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东窗事发了。虽然是以一种看似温和的“协查”方式，但风暴的序幕，已然拉开。萧执选择了从“青面狼”这个看似已了结的缺口入手，步步为营。这意味着，他手中的证据恐怕已经相当充分，足以支撑他展开更进一步的行动。

而她，这个身处漩涡中心的“暂管”姨娘，即将被推至台前。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棵在寒风中摇曳的老树。枯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顽强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三日后，京兆尹衙门……那将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独自面对来自外界的、带着明确敌意的风波。她不能退缩，也不能慌乱。她必须利用这三日时间，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仅要稳住府内人心，更要仔细梳理手中掌握的所有线索——那本账册的副本（她已暗中誊抄了关键部分），王夫人小产的药证，以及所有可能与陆明轩、褚文渊相关的蛛丝马迹。她需要判断，在即将到来的交锋中，哪些信息可以透露，哪些必须死守，又该如何引导官府的视线。

潜龙在渊，已闻风雷。东窗既起，便再无退避可能。她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这是一场硬仗。而她，必须赢。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彻底，为自己，也为所有被这黑暗吞噬的冤魂，搏一个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