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深锦绣山河 第125章 风雨欲来3

沈清弦那日在老夫人面前看似不经意的提点，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小，却终究扩散开来。接下来的两日，沈清弦敏锐地察觉到，慈安堂往浆洗处派人的次数明显减少了，李妈妈对锦瑟院那边的关注，却在无声无息中多了几分。老夫人虽未明确表态，但那日渐深沉的目光，已足以让许多人心生惕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沈清弦以为能暂时稳住府内局面，静候西山与慈安堂那边的回音时，一场更大的风波，已借着老夫人这场“小小风寒”的由头，骤然降临。

这日清晨，沈清弦照例前往慈安堂请安，却见王夫人赫然端坐于老夫人下首，虽依旧身着素净，脸色却带着一种久病初愈般的、刻意营造的虚弱与沉静。她见到沈清弦，甚至还微微颔首，露出一抹堪称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冰凉的算计。

沈清弦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礼问安。

果然，不等她站定，老夫人便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不容置疑：“我如今精神不济，太医也嘱咐需得好生静养，不宜再为琐事劳神。府中中馈诸事，虽有清弦你协理，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许多事处置起来难免束手束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夫人，又落回沈清弦身上：“王氏静养这些时日，想必也已深知进退。如今府中多事，明轩又不在，内外皆需人主持。从今日起，便由王氏重新执掌中馈，清弦你从旁协助，遇有难决之事，仍需回禀于我定夺。”

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沈清弦耳畔！王夫人，竟然在这个关头，被解除了禁足，重新拿回了管家之权！虽然老夫人加了一句“遇事回禀”，但“执掌中馈”与“从旁协助”之间的天壤之别，她再清楚不过。

她飞快地抬眼，正对上王夫人那看似平和、实则暗藏得意与冷厉的目光。原来，那日的借书、送糕，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王夫人暗中活动、重新争取老夫人信任的开始！而老夫人，或许是为了平衡，或许是真的精力不济需要有人分担，更或许是……对沈清弦近日某些“不安分”的举动有所察觉，顺势用王夫人来压制她。

无论原因为何，结果都已注定——她这数月来苦心经营才获得的一点权力与空间，顷刻间土崩瓦解。她再次被打回原形，成了一个需要仰人鼻息的“协理”。

“孙女（儿媳）遵命。”沈清弦与王夫人几乎同时应声。沈清弦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而王夫人的声音里，则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重掌权柄的扬眉吐气。

权力的交接迅捷而无声。王夫人重回锦瑟院正厅处理事务的第一天，便雷厉风行地召见了所有内外院管事，重新明确了规矩，敲打了几个人，又提拔了几个心腹。其中，浆洗处的孙婆子，因“年老昏聩，言语不清”，被调去了更苦更累的浣衣房。而之前与沈清弦有过接触的韩副管事，也被以“西山差事辛劳，需得精干之人”为由，暂时留在了西山营地，未随大部分仆役一同回府。

一系列动作，精准而狠辣，既清除了沈清弦可能埋下的钉子，又巩固了她自己的势力。沈清弦坐在水榭苑中，听着小鹊忿忿不平地汇报着外面的风云变幻，心中一片冰冷。

王夫人这是在向她示威，也是在警告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如今的陆府后院，再次成了王夫人的一言堂。

更让沈清弦感到紧迫的是，王夫人重新掌权后，对她水榭苑的管控明显加强。往日里她协理家务时，人员物资进出尚算便利，如今却需层层报备，连小鹊出门，都多了几双眼睛暗中盯着。她与外界联系的渠道，几乎被完全切断。

慈安堂那边，秦姝可有收到她的信？西山那边，“青面狼”与“鹤影”之事又有何进展？所有这些，她都无从得知。她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刚重生时的境地，甚至更为糟糕——那时敌人还在明处，如今却暗箭难防。

夜幕低垂，水榭苑内灯火阑珊。沈清弦独坐案前，面前摊开的书页久久未曾翻动。王夫人的复起，打乱了她所有的步骤。外援隔绝，内敌环伺，她仿佛被困在了一座孤岛之上。

然而，她的眼神却并未因此而变得绝望，反而在最初的震惊与冰冷之后，燃起了一簇更为幽暗、更为执拗的火焰。王夫人以为夺回中馈便能将她彻底压制，却忘了，困兽犹斗，其势更烈。她沈清弦，从来就不是依靠那点微末权力而活。

她轻轻摩挲着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块血石的冰冷与粘稠。西山的血雨腥风，京城的暗流涌动，绝不会因为陆府后宅这点权力的更迭而停止。王夫人此刻的得意，或许正是她走向深渊的开始。

“小鹊，”她轻声唤道，“去将我那件还未做完的、给老夫人绣的抹额拿来。”

既然明路已断，那便再走暗路。既然目光齐聚，那便索性隐于这目光之下。王夫人要权，她便暂且给她。她倒要看看，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陆府之下，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重新掌权的王夫人，又能在这风雨欲来的局势中，安稳多久。

潜龙在渊，能屈能伸。今日之屈，只为来日之伸，积攒更为惊人的力量。风雨既来，那便让这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她已做好准备，在这惊涛骇浪中，搏杀出一条生路。